黃河工地上,寒風裹挾著砂礫,打得人臉生疼。謝淵裹緊披風,蹲在泥濘中,逐一核對石料數量。麵前領款狀上“石料五千擔,銀三千兩”字跡清晰,可現場石料堆不足千擔,剩下的空麻袋在風中翻飛。
“李工頭,這作何解釋?”謝淵的聲音被風聲吞沒。
李工頭蟒紋補服沾滿泥漿,卻強作鎮定:“路上損耗,自古有之...”
“損耗?”謝淵抓起一把碎石,“五千擔石料,損耗四千擔?你當本官是三歲孩童?”他轉頭對玄夜衛下令:“封了工坊,徹查賬本!”
話音未落,鎮刑司緹騎飛馳而至。張明德的飛魚服在風中翻飛,腰刀出鞘半寸:“謝淵,無故查封工坊,該當何罪?”
謝淵高舉德佑帝手諭,明黃卷軸獵獵作響:“奉旨清核!張某人若執意阻攔,便是抗旨!”他的目光掃過張明德身後馬車,車轍印裡還沾著石料工坊的碎石,“還是說,張大人想替某些人遮掩?”
張明德臉色驟變,卻不得不揮手:“放行!”揚塵中,謝淵在領款狀背麵寫下:“三月十七,明德園密會。”
月黑風高夜,謝淵帶著玄夜衛翻牆潛入張明德莊子。廂房內,算盤珠子的響動混著金器碰撞聲傳出。
“劉主事,這次多虧你在賬冊上做手腳...”張明德的聲音帶著得意,“等河工款到手,少不了你的好處...”
謝淵一腳踹開房門,燭火搖曳中,桌上堆滿金條與篡改的賬冊。劉遠臉色慘白,手中狼毫還沾著墨跡:“謝...謝大人,這都是誤會...”
“誤會?”謝淵抓起賬冊,“這些‘代領’的銀子,夠賑濟多少災民?”他的目光掃過牆上蟒袍,“你們穿著官服,卻行禽獸之事!”
突然,窗外火把通明。“謝淵,竟敢夜闖宅邸!”張明德抽出腰刀,“今日就是你的死期!”
刀光劍影中,玄夜衛拚死護主。謝淵抱著賬本突圍,肩頭被劃傷,鮮血浸透官袍。黎明時分,看著懷中完好的賬冊,他對著東方發誓:“不除貪墨,誓不罷休!”
清核製度推行月餘,漏洞頻出。謝淵看著案頭退回的領款狀,眉頭擰成疙瘩:“保人與領款人勾結,監工受賄蓋章...”他突然抓起毛筆,在條例上批注:“保人須為五品以上官員,監工由都察院選派!”
新規定一出,彈劾奏章如雪片般飛向禦前。“謝淵此舉,分明是攬權!”“都察院插手工部,成何體統!”
謝淵跪在文華殿前,任憑暴雨澆淋:“陛下,若不堵上漏洞,清核製度形同虛設!這些彈劾奏章,背後都是貪墨之徒的黑手!”他的聲音被雷聲掩蓋,“臣願以官職擔保,此規可行!”
德佑帝聖旨下達時,謝淵看著朱批,雨水混著淚水滑落:“這次,看你們還如何鑽空子!”
清核進入尾聲,謝淵整理出厚厚的罪證卷宗。然而,工部司房突然起火,火勢迅猛。謝淵瘋了般衝進火場,在灰燼中扒出半本殘存賬冊。
“大人,是張明德...”李正渾身是血,死死抱住裝有證物的鐵箱,“他們想毀屍滅跡...”
謝淵紅著眼眶握緊拳頭,看著殘頁上“陳顯文親收”的字跡:“備馬!即刻進宮!”
文華殿內,謝淵展開殘頁與其他證物:“陛下,這些就是貪墨之徒的罪證!”他扯開官袍,露出滿身傷痕,“這些傷,是為清核所受!李正統領,為護證物戰死!若不徹查,何以告慰英靈?”
德佑帝拍案而起:“三司會審!涉案者,滿門抄斬!”謝淵望著顫抖的陳顯文、張明德,知道這場較量,他賭上了一切。
貪官伏法後,謝淵將工款清核製度編入《工部則例》。朝堂上,老臣們群起反對:“如此繁瑣流程,必將拖垮工部!”“設三重關卡,分明是互相掣肘!”
謝淵展開被篡改的賬冊:“亂象?看看這些!三年間,百萬兩銀子不知所蹤!”他的目光掃過反對者,“比起百姓的命,再繁瑣的流程都值得!”他舉起新修訂的《工部則例》,“此‘謝公三聯法’,直屬陛下,戶部、工部、都察院互相監督,誰敢貪墨,立斬不赦!”
德佑帝朱批落下時,謝淵撫摸著則例上的墨跡。那些被火焰灼燒、被鮮血浸透的記憶,化作守護國庫的力量。
片尾
大吳工部衙署內,新入職官員必學《工部則例》中的“謝公三聯法”。泛黃卷宗裡,領款狀工整記錄著領款人、保人、監工信息,三聯存根排列整齊。
謝淵站在工部大堂,看著年輕主事捧著賬冊跑來:“大人,按‘謝公三聯法’核驗,分毫不差!”他摸著少年的頭,望向牆上《工部則例》——“謝公三聯法”的條文清晰如昨,而那些因貪墨伏法的官員名字,永遠成了反麵教材。
卷尾
太史公曰:觀謝淵創工款清核之製,可知理財之要,在於防微杜漸;治吏之本,在於明察秋毫。其以筆為劍,斬斷貪墨黑手;以紙為盾,守護國庫銀糧。三聯存根,鎖住萬千民脂民膏;一筆不苟,立起百年吏治典範。後之理財者,當效謝公之智,守此規,護此財,方不負黎民所托,社稷所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