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營裡的內奸呢?”謝淵追問,指尖在木板案上輕叩,節奏敲得劉三心頭發慌。
劉三的臉白得像紙,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擠出話:“營裡……營裡還有個內奸是炊兵,姓張,負責給中軍煮肉……他下毒的暗號是……是煮肉時多放八角,肉湯裡飄著八角瓣,就是下了藥的……”話未說完,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,咳得眼淚直流,“我知道的就這些!求大人饒命!我就是貪了銀子,我沒想害大軍啊!”
消息傳到中軍大帳時,蕭桓正對著輿圖出神,手指按在“黑風口”的標記上。聽聞供詞,他猛地攥緊拳頭,指節“咯吱”作響,“啪”地拍在案上,震得案上的硯台都跳了跳:“好個王林!在詔獄裡戴著鐐銬,竟還能指揮劫營、安排下毒,把朕的大軍當成他通敵的籌碼!”他目光掃過輿圖上的野狼穀,眼底燃著怒火,“謝淵,立刻按劉三招的查——搜捕炊兵裡的內奸,一鍋一灶都彆放過;讓周驥帶先鋒營抄夜狼的老巢,把北元的埋伏圈給朕端了!”
李德全連忙遞上熱茶,見蕭桓的手還在發抖,低聲道:“陛下息怒,謝大人既已識破陰謀,內奸和劫營隊定跑不了。隻是這王林在詔獄裡還能傳信,怕是詔獄署也有他的舊部,得趕緊讓京師那邊徹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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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桓接過茶碗,卻沒喝,隻是盯著熱氣出神:“傳旨給詔獄署,即日起所有探視王林者需三人以上在場,傳遞的衣物、食物必須經玄夜衛查驗,敢有私傳字條者,按通敵論處!”他放下茶碗,聲音冷得像帳外的雪,“朕倒要看看,沒了爪牙,這王林還能掀起什麼風浪!”
帳外的風又緊了些,吹得帆布帳篷“嘩啦啦”響,像是在應和這即將清剿內奸的決斷。木板案上的輿圖在風中微微顫動,黑風口的標記在油燈下泛著冷光,仿佛在預示著一場更激烈的交鋒即將到來。
李德全端來熱茶,低聲道:“陛下息怒,謝大人已經派人去了,還說要‘請君入甕’——讓炊兵繼續做飯,多放八角,引夜狼的後續部隊來。”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,玄夜衛緹騎押著個戴枷鎖的炊兵跑過,正是劉三招認的內奸。
黎明時分,天邊剛泛起魚肚白,野狼穀外忽然傳來震天的廝殺聲。周驥按謝淵的計策,讓先鋒營故意“潰退”,士兵們扔掉幾頂空帳篷和半截槍杆,往預設的包圍圈退去,雪地上的腳印雜亂無章,看著真像中了埋伏的慌亂模樣。北元的後續部隊果然上當,夜狼的副將舉著彎刀大喊“殺啊”,領著騎兵猛衝過來,馬蹄踏碎薄冰,濺起的雪粒混著塵土飛揚。
“放箭!”周驥躲在山坳後,見敵軍大半進入峽穀,猛地揮下帥旗。兩側山林裡的玄夜衛緹騎瞬間躍起,藏在鬆樹上的弓箭手鬆開弓弦,箭雨“嗖嗖”掠過晨光,北元騎兵頓時人仰馬翻。周驥拔刀出鞘,青鋒在朝陽下閃著冷光,策馬直衝敵陣:“斬夜狼者賞銀百兩!”
廝殺聲震得山穀回聲蕩漾,北元兵猝不及防,前隊被箭雨射穿,後隊想退卻被峽穀卡住,亂成一團。夜狼將軍剛揮刀劈倒兩個玄夜衛,周驥的馬已衝到麵前,兩馬相交的瞬間,周驥側身避開彎刀,反手一刀砍在夜狼的脖頸上,鮮血“噗”地噴在雪地上,染紅了半片鬆林。夜狼的屍體從馬上摔落時,周驥俯身從他懷中搜出張字條,是用北元羊皮紙寫的,上麵用漢字歪歪扭扭寫著“依王林坐標,三更劫營,中軍火起為號”,落款處畫著個小小的狼頭,墨跡還帶著未乾的濕氣,顯然是連夜寫就的。
穀口的雪地上,廝殺聲漸漸平息,朝陽越升越高,把山林染成金紅色。謝淵披著玄色披風站在崖邊,看著士兵們清理戰場:北元兵的屍體被拖到穀外,有的還攥著彎刀,有的懷裡揣著沒吃完的乾糧;玄夜衛緹騎正將散落的麻袋歸攏,那些麻袋上“軍糧”的朱紅封條被馬蹄踩爛,露出裡麵的糙米——正是從延慶驛暗窖起獲的私藏糧草,如今倒成了北元兵的裹屍布,在晨光中泛著刺目的白。
“大人,周將軍已斬夜狼,繳獲的字條和劉三的供詞能對上了。”沈煉策馬過來,手裡捧著那兩張字條,羊皮紙的狼頭標記和麻紙的“王”字在陽光下並排擺放,筆跡雖不同,卻都透著陰狠。
謝淵的目光掃過營門口圍觀的士兵,他們中有的剛從大同衛突圍而來,臉上還帶著刀傷,看著那些軍糧麻袋時,眼眶都紅了。“沈煉,”他聲音陡然提高,讓每個士兵都能聽見,“把劉三的供詞、夜狼的字條抄錄十份,貼在營門、糧倉、中軍帳外,讓全軍都看看——這些內奸吃著咱們的軍糧,卻給北元當向導;王林在詔獄裡戴著鐐銬,還想著斷咱們的後路!”他抬手直指北方,“但他們錯了!大吳的將士不是軟骨頭,咱們的刀,既能斬敵寇,也能清內奸!”
士兵們齊聲高呼,槍杆頓地的“咚咚”聲震得雪粒滾落,連穀裡的寒風都似被這聲浪逼退了幾分。
詔獄的天剛蒙蒙亮,潮濕的石壁上滲著水珠,在昏暗的油燈下泛著冷光。獄卒剛把“夜狼敗亡、內奸被擒”的消息說出口,王林忽然劇烈咳嗽起來,咳得身子蜷縮成一團,一口暗紅的血猛地從嘴裡噴出,濺在對麵的石壁上,像綻開一朵扭曲的花。他喘著粗氣抬頭,盯著那道血痕看了很久,血珠順著石壁往下流,在地麵積成小小的血窪,映著他瘋狂的眼神。
“哈……哈哈……”忽然,淒厲的笑聲從他喉嚨裡滾出來,震得鐵窗“哐哐”作響,驚得獄卒後退半步。“連夜狼都敗了……那個蠢貨!連個炊兵都保不住!”他邊笑邊捶打地麵,鐐銬在石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,“李嵩這個廢物!薦的什麼內奸?連八角下毒的暗號都藏不住!”笑聲戛然而止,他猛地抓住獄卒的胳膊,指節捏得發白,指甲幾乎嵌進獄卒的皮肉裡,眼睛紅得像要滴血,“告訴我!是不是謝淵?是不是那個拿著都察院印的謝淵?是不是他破的計?”
獄卒被他嚇得發抖,下意識點了點頭。王林的手瞬間鬆開,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,“哐當”一聲癱坐在地,後背重重撞在石壁上。他望著鐵窗透進的微光,嘴裡反複念叨:“天意……這是天意……”聲音越來越低,最後隻剩嘴唇翕動,淚水混著血痕從臉頰滑落,在滿是汙垢的臉上衝出兩道淺痕——他知道,自己最後的籌碼,終究還是輸在了那個持印的忠直禦史手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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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清晨,大軍拔營繼續北上,穀口的血跡已被新雪覆蓋,隻留下幾處發黑的印記。謝淵策馬走在中軍側,看著士兵們將劉三、炊兵等內奸戴枷示眾,沿途百姓看到枷上的“通敵”二字,紛紛往他們身上扔雪塊、吐唾沫。
“大人,周將軍已派人把王林的罪證送回京師,請求陛下‘速斬王林,以安軍心’。”沈煉策馬跟上,遞來塘報,“宣府衛的邊軍也派人來接了,說‘大同衛還在守,就等陛下的援軍’。”
謝淵抬頭望向大同衛的方向,那裡的雲層雖厚,卻隱隱透出晨光。他握緊懷中的都察院印,銅印的冰涼讓他清醒——王林的暗絆雖除,但北元未退,邊軍未安,這場滌蕩陰霾的征途,還遠未結束。
片尾
王林策劃的夜襲劫營被謝淵識破,玄夜衛設伏擒獲內奸劉三與北元劫營隊,供出王林從詔獄傳信、李嵩聯絡北元、營中內奸下毒等陰謀。夜狼將軍被斬,內奸落網,王林在詔獄徹底絕望。親征大軍肅清內部隱患,士氣大振,在邊軍接應下向大同衛挺進,北元的防線即將迎來真正的衝擊。
卷尾
《大吳史?德佑實錄》載:“二十九年十二月初二,北元夜襲野狼穀大營,謝淵依諜報設伏,擒內奸劉三及劫營兵百人。三供‘王林自詔獄傳坐標,李嵩聯絡北元’,搜出羊皮圖、密信等證。玄夜衛斬北元夜狼將軍,清營中內奸五人,軍心大振。帝命‘將王林罪證傳京師,速審速決’。
論曰:‘夜營之險,不在劫營之猛,而在內奸之陰。王林身陷囹圄仍能指揮若定,賴“官官相護”之積弊;謝淵能破此局,憑“細查物證、預判先機”之智。此役後,親征大軍“內外肅清,上下一心”,為大同衛解圍奠定根基,亦顯“清奸佞即強軍心”之理。’
十二月初三,親征大軍抵宣府衛,邊軍主將率部迎於城外,軍民相擁而泣。)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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