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桓剛出慈寧宮,就撞見謝淵急匆匆趕來。“陛下,”謝淵的甲胄還沾著雪,“盧溝橋守將李默遞來急報,說瓦剌昨夜攻了一次,被打退了,城防完好——臣聽說太後召您,可是為了‘遷避’之事?”
蕭桓把密報和“遷避策”遞給謝淵:“母後得了這東西,勸朕遷避。你看,這密報說‘瓦剌破盧溝橋’,與李默的奏報完全相反;這策子的筆跡,你認不認得?”謝淵接過,隻看了一眼墨色,就道:“陛下,這墨是鬆煙墨,與石遷篡改邊信時用的墨一致!筆跡雖刻意模仿常人,可‘遷’字的豎筆收尾帶鉤,正是石遷的習慣——這必是石遷的黨羽遞的偽報!”
蕭桓的臉色瞬間沉了:“果然是奸人作祟!母後不知內情,才被蒙騙。謝侍郎,你立刻讓周顯查宮人林氏,看她是不是石遷的黨羽!”謝淵躬身道:“臣這就去!陛下,太後那邊,您需委婉解釋,莫讓她動氣——太後是為陛下安危著想,隻是被奸人利用了。”
蕭桓點頭,心裡五味雜陳——母後的擔憂是真的,可奸人的算計也毒,若今日他信了密報,真議遷避,朝堂必亂,瓦剌再趁虛而入,京師就真的完了。他轉身往慈寧宮去,想先跟母後說明情況,卻見林氏從宮門外進來,手裡拿著個食盒,看見他,眼神突然慌了,慌忙低頭行禮。
周顯帶著玄夜衛卒到林氏的住處時,她正收拾行李,想從後門逃走。食盒裡的糕點撒了一地,貼身的銀釵掉在地上,釵底刻著“林”字——這釵的形製,與張成案中查獲的銀器一模一樣。“林氏,”周顯的聲音冷得像冰,“你私遞偽報,勾結石遷舊黨,還想逃?”
林氏癱坐在地上,淚水混著鼻涕流下來:“我...我是被張成逼的!他說,若我不遞密報勸太後遷避,就殺了我在流放地的父親!”周顯拿出從她枕下搜出的密信,是張成寫的:“事成後,保你封妃,接你父回京。”周顯把信扔在她麵前:“逼你?張成許你封妃,接父回京,這也是逼你?”
林氏再也無話可說,隻是哭著求饒:“我錯了...求大人饒我一命...我再也不敢了...”周顯讓人把她押下去,立刻去慈寧宮見蕭桓,遞上查獲的銀釵和密信:“陛下,林氏招了,她父林皋是前鎮刑司書吏,李謨案連坐流放,張成以她父性命要挾,讓她入宮後聯絡太後,遞偽報勸遷——石遷的‘遷避策’,也是張成死前交給她的。”
蕭桓看著銀釵,想起母後剛才的眼淚,心裡又氣又疼——氣奸人利用母後的仁慈,疼母後被蒙騙卻全然不知。他起身道:“擺駕慈寧宮,朕要親自跟母後說明白。”
慈寧宮的燭火依舊明亮,李太後卻沒了之前的焦慮,隻是坐在榻上,反複摩挲著桌上的小襖。蕭桓進來時,見她眼角還有淚痕,心裡一軟:“母後。”太後抬頭,看見他身後的周顯,手裡還拿著銀釵和密信,瞬間明白了什麼,臉色變得慘白:“桓兒...這...這是怎麼回事?”
蕭桓坐在她身邊,把密信和銀釵遞過去,輕聲道:“母後,林氏是石遷舊黨張成的人,她遞的密報是假的,盧溝橋沒破,瓦剌也沒攻到西直門——她這麼做,是想騙您勸朕遷避,好讓瓦剌趁機破城。”太後接過密信,看著上麵“封妃”“接父回京”的字樣,手開始發抖:“我...我竟信了她的話...還勸你遷避...我差點害了大吳,害了你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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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後的眼淚又掉下來,這次是愧疚:“桓兒,母後糊塗啊!隻想著你的安危,卻沒查這密報的真假,若你真聽了我的話,後果不堪設想...”蕭桓握住她的手:“母後,您是為了朕好,朕知道。奸人狡猾,您也是被蒙騙的,不怪您。”
周顯躬身道:“太後仁慈,隻是被奸人利用。如今林氏已被擒,石遷舊黨也在清查,京師防務穩固,太後不必擔憂。”太後深吸一口氣,擦了擦眼淚:“桓兒,你放心,母後再也不會聽信讒言了。明日起,我就把私產捐出來充軍餉,閉門省己,不再乾預朝政——隻求能補過。”
十二月廿七的清晨,李太後捐私產三萬兩的消息傳遍京師。百姓們聽說太後為守城捐產,紛紛稱讚“賢後”,之前因“遷避”之說而起的恐慌,徹底消散。謝淵拿著戶部遞來的捐銀清單,對蕭桓道:“陛下,太後捐的三萬兩,可造箭簇十萬支、雲梯五十架,解了工部的燃眉之急。”
蕭桓點頭,心裡頗感欣慰——母後雖一時糊塗,卻能及時醒悟,還以實際行動補過,這份大義,實屬難得。他看向窗外,玄夜衛卒正在清查宮中人,凡與林氏有往來者,皆被帶走勘問;慈寧宮的宮門緊閉,太後已開始閉門省己,每日隻誦經祈福,不再見外臣。
“陛下,”謝淵又道,“周顯查得,林氏的父親林皋,已在流放地病逝,張成是故意用‘接父回京’騙她——這奸人,連死人都利用。”蕭桓的目光變冷:“林氏雖被蒙騙,卻也助紂為虐,按律處置;張成的餘黨,繼續清查,絕不能留。”
同日,蕭桓下旨:“後宮不得乾預朝政,凡宮人與外臣私通消息者,斬;設‘宮闈監察司’,由玄夜衛統領,專查宮中人言行,防奸人滲透。”這道旨意,既肅清了後宮的隱患,也讓朝堂上下明白,帝後一心,皆以死守京師為念。
十二月廿八的午後,瓦剌太師也先見京師防務穩固,援兵又至,糧草耗儘,終於率部退離通州。消息傳到慈寧宮,李太後正在誦經,聽到後,忍不住落下淚來——這幾日的愧疚、擔憂,終於隨著瓦剌的退去而消散。她讓人叫來太監,吩咐道:“去告訴陛下,就說母後為他高興,也為大吳高興。往後,母後隻求京師安穩,百姓安康。”
蕭桓接到回話時,正與謝淵、李東陽商議後續防務。他笑著對二人道:“母後能放下心結,朕也放心了。這一次,雖有後宮惑亂,卻也讓咱們看清了奸人的伎倆,加固了宮闈防線——也算是因禍得福。”李東陽躬身道:“陛下仁孝,太後明大義,君臣同心,百姓擁護,這才是大吳得以安穩的根本。”
德佑十五年正月初一,京師開城,百姓們湧上街頭,慶祝新年,也慶祝京師解圍。李太後雖閉門省己,卻讓人送來親手縫製的冬衣百件,分發給守城的兵卒。兵卒們捧著暖和的冬衣,紛紛對著慈寧宮的方向躬身行禮——他們知道,這位太後雖曾一時糊塗,卻也是真心為了大吳。
蕭桓在太和殿接受百官朝賀,看著殿下的謝淵、李東陽、周顯等人,又想起母後的補過之舉,心裡突然堅定:大吳的江山,不是靠遷避能守住的,是靠君臣的忠勇、百姓的擁護,還有家人的理解與支持。他起身道:“今日京師安穩,是諸位臣工死戰之功,是百姓擁護之功,也是太後明大義、補己過之功。往後,朕與諸位,當同心同德,守好這大吳的江山,護好這天下的百姓!”
百官齊聲應和,聲音震得殿內燭火晃了晃,也震得窗外的積雪,輕輕落在太和殿的金磚上——那是新年的雪,也是安寧的雪,覆蓋了之前的烽煙,也預示著大吳的新生。
片尾
德佑十五年正月,李太後捐私產三萬兩充軍餉後,又散宮中珍寶,換銀兩萬兩,用於安撫宣府衛、大同衛的死難將士家屬;閉門省己三月後,雖偶與帝後相見,卻再不提朝政,每日隻誦經祈福,為大吳祈求平安。
林氏因“通敵遞偽報”,被判流放大漠,終身不得回京;其黨羽凡五人,皆伏誅。玄夜衛“宮闈監察司”正式設立,選調精乾卒三十人,駐於後宮外圍,凡宮中人出入、外臣與後宮往來,皆需經其勘驗,後宮乾預朝政之患遂絕。
謝淵因守城有功,升兵部尚書,總領九邊軍務;周顯升玄夜衛指揮使,仍掌詔獄署;李東陽加太子太傅,繼續輔理內閣。京師內外,政通人和,百姓安居樂業,隻有城牆上的箭痕,還在默默訴說著那場“後宮惑亂、君臣共守”的往事。
卷尾
《大吳史?後妃傳》載:“李太後,帝桓生母也。德佑十四年十二月,為宮人林氏所惑,勸帝遷避,後知林氏通奸黨,愧悔,捐私產五萬兩充軍餉,閉門省己三月,終身不複乾預朝政。帝感其大義,每歲正月朔日,必率後妃入慈寧宮問安,天下稱‘賢後’。”
《玄夜衛檔?宮闈錄》補:“宮闈監察司設立後,定‘三禁’之製:禁宮人與外臣私通消息,禁後宮為外臣求官,禁宮人傳布宮外謠言。德佑十五年至永熙帝朝,後宮無乾預朝政之事,宮闈肅然。林氏流放後,玄夜衛查其黨羽,凡涉及鎮刑司舊吏者,皆流放邊地,永不敘用,李謨餘黨徹底肅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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