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首語
《大吳史?奸臣傳?石遷傳》載:“遷為鎮刑司提督,從一品,掌密探之權,卻構陷忠良三十餘人,私通瓦剌也先,謀焚火器庫、脅帝降,罪證確鑿。及擒,舊黨徐靖、張文等數度包庇,阻審訊、毀罪證。帝蕭桓命太保謝淵監刑,斬遷於西市,首級傳九門示眾三日,以儆奸佞。”
《玄夜衛檔?誅奸錄》補:“遷伏誅前,舊黨石崇遷侄,從二品)欲率鎮刑司舊卒五十人劫法場,玄夜衛北司指揮使秦飛偵得,預伏兵擒之。遷罪證——通敵密信七封、構陷忠良供詞冊、私刻‘瓦剌王庭印’——皆由文勘房主事張啟核驗,封存於詔獄署東庫第四十八櫃,入《謝淵監刑石遷案勘卷》。”
奸佞專權亂紀綱,通胡構陷害忠良。
刑場祭旗明國法,首級傳示警朝堂。
舊黨包庇難蔽罪,忠良監斬顯剛腸。
西市刃落奸邪滅,九門風傳正義揚。
鎮刑提督昧天良,私結胡酋欲叛亡。
密信焚書藏禍心,構陷忠良亂政常。
謝公監刑持國法,秦飛偵逆破奸囊。
首級傳示九門後,從此朝綱複振張。
鎮刑提督作奸狂,通胡構陷害忠良。
西市刃落首級懸,九門傳示警豺狼。
如今京師安穩在,猶記當年誅佞章。
西市刑場數裡外的民宅內,潮濕的黴味混著血腥氣飄滿屋子。從二品鎮刑司副提督石崇石遷侄)攥著一把長刀,精鋼刃上凝著暗紅的血漬——那是昨夜他殺了個試圖通風報信的小吏留下的,刀柄上“護命刀”三字被汗濕得發暗。他指尖泛白,盯著案上泛黃的刑場布防圖,圖上“高台”“囚車”“柴房”的標記被圈得發黑:“徐提督,謝淵的玄夜衛連街角的茶攤都盯了,咱們五十個舊卒,多是鎮刑司的老底子,可……可他們手裡隻有短刀,衝得進去嗎?”
從二品詔獄署提督徐靖坐在暗處,油燈的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。他指尖反複摩挲著密信的折痕,信紙是鎮刑司專用的桑皮紙,墨色卻透著古怪——鬆煙墨裡混了三成私製的桐煙墨,邊緣還故意洇了水,就是怕玄夜衛的文勘房驗出鎮刑司的墨痕。“崇兒,慌什麼?”他聲音壓得像蚊蚋,指節叩了叩布防圖上“柴房”的位置,“張文侍郎在吏部壓了三天,京營的調兵勘合根本批不下來——孫昂前京營都督)的人不敢動,謝淵能調的隻有玄夜衛;咱們的舊卒藏在柴房,房梁上都架好了爬梯,午時紅燈一亮,你帶卒從梯上翻出去,直撲囚車,我在西街口備了三輛馬車,接應你們奔南城,那裡有瓦剌的人等著!”
石崇喉結滾了滾,點頭時後背已被冷汗浸透。他不是怕衝刑場,是怕石遷一死,鎮刑司的舊黨就散了——他這個副提督,全靠叔父的威望撐著,沒了石遷,張文未必還會護他。可他沒看見,柴房的青瓦上,玄夜衛暗探張青從七品)正貼著瓦壟趴著,霜氣凝在他的衣領上,手裡的竹片被指甲掐出印子,“石崇”“五十卒”“午時紅燈”“西街馬車”幾個字刻得深透——昨夜秦飛就料定舊黨會反撲,派了十名暗探分守石崇府的門、窗、柴房,他守的這處,正好撞破了密謀。
張青屏住呼吸,等屋內兩人起身離開,才悄聲翻下屋頂,靴底沾著的瓦屑落在地上沒發出半點聲響。他直奔玄夜衛北司,此刻的北司衙署裡,秦飛從二品北司指揮使)正對著刑場布防圖出神,圖上用朱砂標著玄夜衛的布控點,見張青闖進來,他猛地抬頭:“有動靜?”張青遞上竹片,秦飛的指節重重叩在“西街馬車”上,聲音發沉:“好個徐靖!還想通敵逃路!備馬,去兵部——今日若讓石遷跑了,咱們都沒法向陛下和太保交代!”
兵部衙署的正廳裡,謝淵正一品太保)剛將石遷的罪證攤在案上。通敵密信的邊角被反複摩挲得發毛,上麵“夏末獻德勝門”的字跡遒勁,正是石遷的手筆;構陷忠良的供詞冊上,每一頁都有石遷的朱印,印泥是內府朱砂,邊緣還留著他按印時的指痕。秦飛的腳步聲撞進門時,他正用指尖刮下一點密信上的墨粉,湊在光下看:“太保,”秦飛將竹片遞上,語氣急得發顫,“石崇帶五十舊卒藏在刑場東側柴房,午時以紅燈為號劫法場,徐靖在西街備了馬車,想接應他們逃去南城,還可能通著瓦剌!”
謝淵指尖的墨粉落在案上,目光沉得像深潭:“鎮刑司的舊卒都是石遷的死士,五十人雖少,卻熟門熟路,柴房離囚車隻有二十步,若衝過來,很可能亂了刑場。”他轉身看向從二品都督同知嶽謙,嶽謙剛從京營趕來,甲胄上還沾著晨霜,聽見召喚立刻上前:“嶽都督,你帶兩千京營卒,從東、西、北三麵圍守刑場,留南麵給百姓觀瞻——凡持兵器、穿短打的,不問是官是卒,先拿下再說!”
嶽謙抱拳躬身,甲胄的鐵片碰撞出清脆的聲響:“太保放心!京營卒已在校場整裝,甲胄、兵器都驗過了,午時前定能圍住刑場,絕不讓一隻飛鳥靠近囚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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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淵又轉向秦飛,指節叩了叩竹片上“紅燈”二字:“你帶三百玄夜衛,分十隊伏在柴房周圍,每隊配三副弩箭,石崇一掀柴房門,先射滅紅燈,再用鐵鏈鎖門,彆讓一個舊卒跑出來;張啟從三品文勘房主事),你再去詔獄署,把石遷的通敵密信、私刻的‘瓦剌王庭印’都帶來,斬決前再驗一遍,確保墨痕、印鑒半分不差!”
三人領命而去,謝淵走到窗邊,望著西市方向的炊煙。石遷掌鎮刑司五年,構陷忠良三十餘人,私通瓦剌的密信攢了七封,若今日斬不了他,鎮刑司的舊黨隻會更囂張,百姓也會覺得朝廷怕了奸佞。他摸出腰間的“鎮國劍”,劍鞘是鯊魚皮所製,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,劍柄上“肅奸護邦”四字被摩挲得發亮——這是陛下親賜的劍,今日監刑,他要讓天下人知道,無論官階多高,犯了國法,都得伏罪。
詔獄署的文勘房裡,日光透過雕花窗欞,落在張啟麵前的案上。他正用一支銀質的小針,挑開密信上“瓦剌王庭印”的墨層,針尖沾出一點暗紅——那是內府朱砂獨有的色澤,尋常墨坊絕造不出。案上擺著兩塊墨,左邊是從石遷書房搜出的鎮刑司專用鬆煙墨,右邊是普通的市售墨,他各刮下一點墨粉,放在瓷碟裡用溫水化開,左邊的墨汁泛著瑩潤的光澤,右邊的卻發灰:“秦指揮使,”張啟舉著密信,對趕來的秦飛道,“您看這印,真‘瓦剌王庭印’該有‘也先親鈐’的陰紋,這枚卻是用刻刀一點點鑿出來的,邊緣還有崩口,我比對了石遷書房搜出的刻刀,崩口的紋路一模一樣;密信上‘夏末獻德勝門’的字跡,和石遷在詔獄畫押的筆跡,起筆、收筆的力道都對得上,絕無半分偽造!”
與此同時,刑部刑訊室的陰冷氣息裡,正三品刑部侍郎劉景坐在案後,案上的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。石遷的親信小吏王順正七品)被鐵鏈鎖在刑架上,膝蓋抖得像篩糠,額頭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,滴在地上洇出小水痕。“王順,”劉景的聲音平靜卻帶著威壓,指節叩著案上的供詞殘片,“石遷每半月讓你送一封密信去瓦剌使者府,信裡寫著邊軍的布防圖,你敢說你不知道?”王順的嘴唇哆嗦著:“劉侍郎,小……小人隻是奉命跑腿,信裡寫什麼,小人真的不知道!”
劉景拿起供詞殘片,遞到王順麵前。殘片邊緣被火燎過,還留著焦痕,上麵“每半月送密信至瓦剌使者府,取銀五十兩”的字跡,末尾“王記”的簽押歪歪扭扭——那是王順的筆跡,他每次收了石遷的賞銀,都會在賬冊上這麼簽。“你再看看這個,”劉景又拿出一本賬冊,是從王順家搜出的,“這上麵‘五月初三,收石提督銀五十兩’的記錄,和密信送抵的日子一模一樣,簽押也分毫不差,你還想瞞?”
王順的臉瞬間慘白,鐵鏈“嘩啦”一聲,他癱跪在地上,眼淚混著冷汗往下掉:“是……是石提督逼我的!他說若我不送,就殺我全家!還說事成後封我從六品……小人一時糊塗,才做了這喪良心的事!”劉景命衙役記下供詞,讓王順畫押,墨汁沾在他發抖的指尖,畫出的押印都歪了。他將供詞仔細折好,派兩名衙役快馬送往刑場——多一份實證,石遷就多一分罪,舊黨想翻案也難。
午時的鐘聲快響了,吏部侍郎張文正三品)卻提著個錦盒,急匆匆奔往謝淵的府邸。謝府的庭院裡,鬆柏蒼翠,石桌上還擺著謝淵晨起看的《大吳律》。張文走到廊下,手抖著將錦盒遞上前:“謝太保,您看……石遷雖犯了錯,可他畢竟是從一品提督,斬在西市,恐讓百官心寒。不如……不如貶去瓊州充軍,留他一條性命,也顯朝廷的仁厚。”
謝淵的目光落在錦盒上,盒蓋沒蓋嚴,露出裡麵金條的反光。他抬手一推,錦盒“咚”地砸在石階上,金條滾出來,落在青石板上發出脆響。“張文,”謝淵的聲音冷得像冰,“你是石遷的門生,三年前石遷構陷大同衛守將陳安,說他‘通敵’,你在吏部壓下彈劾陳安的奏疏,還把他的考核定為‘不稱職’,逼得陳安差點自縊——這事你忘了?”
張文的臉瞬間漲紅,又變得慘白,往後退了兩步:“太保,那都是誤會……陳安確實有過失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