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首語
《大吳史?紀事本末?德佑京師之圍》載:“德佑中,瓦剌太師也先憤前番通敵未果,統兵五萬,分三路寇京師:一路攻德勝門,一路圍安定門,一路斷京師糧道,困城七日,內外隔絕。時太保謝淵總領防務,京營卒三萬守九門,百姓助戰者萬餘;然戶部尚書劉煥私扣邊軍糧餉,吏部侍郎張文暗通舊黨,官官相護,致糧儘兵疲,城防數度瀕危。淵力挽狂瀾,斬佞臣、征私糧、勵軍民,終待援軍至,解京師圍。”
《玄夜衛檔?抗胡錄》補:“也先圍城第三日,糧道斷絕,內城糧價暴漲,鬥米千錢;第五日,安定門城防破損三丈,兵卒以血肉填之。玄夜衛北司指揮使秦飛偵得張文與瓦剌密信‘開正陽門獻城’,淵遂擒文,斬其黨羽七人。城破前夕,陳忠戶部侍郎)尋得官宦私藏糧萬石,方解軍饑。罪證存詔獄署東庫第四十九櫃,入《謝淵抗胡守城案勘卷》。”
三路胡塵卷帝京,七朝圍困斷糧程。
佞臣私扣軍儲粟,忠將躬親守塞城。
血濺城垣填破闕,屍堆壕塹阻胡兵。
內外隔絕終未破,隻因謝相瀝忠誠。
也先鐵馬犯京畿,九門烽火晝昏迷。
糧絕民饑炊骨歎,城危兵困肉軀支。
文通敵黨藏奸計,煥扣軍糧起禍基。
七日死守終逢援,至今猶頌護京碑。
京師外圍的荒灘上,玄夜衛暗探李信從八品)拖著斷腿,踉蹌著往回跑。左腿的傷口還在流血,浸透了褲腿,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疼——他剛從瓦剌軍營逃出來,懷裡揣著一卷密信,是也先寫給京師舊黨的。天邊的狼煙已經升起,胡騎的馬蹄聲仿佛還在耳邊回響,他咬著牙,心裡隻有一個念頭:把消息送回玄夜衛,讓謝太保早做準備。
終於,李信跌進了玄夜衛北司的大門,秦飛從二品北司指揮使)見他來,立刻上前扶住:“李信,瓦剌動靜如何?”李信從懷裡掏出密信,聲音微弱:“也先……也先分三路來犯,五萬兵……一路攻德勝門,一路圍安定門,一路斷糧道……這是他寫給……寫給京師舊黨的信……”話沒說完,就昏了過去。
秦飛立刻召來張啟從三品文勘房主事),將密信鋪在案上。日光透過窗欞,落在密信上——墨是瓦剌常用的狼毫墨混了羊脂,遇水不化),字跡粗獷,是也先的手筆;信裡寫著“三日後攻城,若有內應開正陽門,許以官爵”,末尾還畫了個“狼頭”標記,是瓦剌王庭的暗號。“秦指揮使,”張啟用銀針挑開墨層,“這墨裡有瓦剌獨有的羊脂成分,信是真的!京師定有舊黨與他勾結!”
秦飛攥著密信,轉身就走:“去兵部!謝太保還在等邊衛的奏報,得讓他知道,瓦剌已經快到了!”
兵部衙署的正廳裡,謝淵正一品太保)正對著邊地圖沉思,案上擺著宣府衛、大同衛的奏報——邊軍已與瓦剌接戰,卻因糧餉不足,節節敗退。秦飛的腳步聲撞進門來,遞上密信:“太保,也先分三路來犯,還有舊黨內應!”
謝淵看完密信,臉色驟變,立刻召集內閣、六部重臣入宮。太和殿裡,蕭桓德佑帝)看著密信,手氣得發抖:“也先竟敢犯我京師!謝太保,你說該如何應對?”
謝淵躬身:“陛下,臣請調京營三萬卒守九門,玄夜衛偵緝內奸;戶部速調邊糧十萬石,確保軍食;工部趕造火器,加固城防!”
可戶部尚書劉煥正二品)卻出列反對:“太保,國庫糧餉需核驗,十萬石糧不是小數,至少要三日才能調運——若冒然調糧,出了差錯,誰來負責?”
吏部侍郎張文正三品)立刻附和:“劉尚書所言極是!京營調兵需吏部核驗軍籍,若調錯了人,恐誤防務。不如先派使者與也先議和,再做打算?”
謝淵怒視兩人:“議和?也先狼子野心,議和隻會讓他得寸進尺!劉煥,你說糧餉需核驗,可邊軍早已斷糧,再拖下去,京師危在旦夕!張文,你說調兵需核驗,難道你想等瓦剌攻城了,再慢慢核驗?”
李東陽正一品內閣首輔)見氣氛緊張,連忙打圓場:“陛下,謝太保所言是應急之策,劉尚書、張侍郎也是為了嚴謹。不如這樣:京營卒由嶽謙都督即刻調派,糧餉由陳忠侍郎正三品)負責,三日內務必運到,玄夜衛加緊偵緝內奸,雙管齊下,方為穩妥。”
蕭桓點頭:“就按李閣老說的辦!謝太保,京師防務就交給你了!”謝淵躬身領命,走出太和殿時,餘光瞥見劉煥與張文交換了個眼神——他心裡清楚,這兩人定有貓膩,日後需多加提防。
不過一日,瓦剌五萬鐵騎便如黑雲壓城,抵至京師外圍。也先親統中路兩萬騎直撲德勝門,胡騎馬蹄踏在凍土上,震得城根下的磚縫都簌簌落土,旌旗上的狼頭標記被日光映得猙獰,風卷旗麵的嘩啦聲裡,還混著胡兵的呼哨。從二品都督同知嶽謙早已率五千京營卒列陣城頭,城垛後架著工部趕造的五十門弗朗機炮,炮口黑沉沉對著胡騎;兵卒們握著長刀的手沁出冷汗,甲胄下的脊背卻挺得筆直——他們身後就是內城的炊煙,是妻小的哭聲,退一步便是家破人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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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放箭!”嶽謙的吼聲剛落,城樓上的箭雨便如蝗群般傾瀉而下。瓦剌前隊騎兵紛紛中箭落馬,有的連人帶馬滾在地上,被後續騎兵踩成肉泥。可胡騎仍是潮水般往前衝,前排兵卒舉著厚實的生牛皮盾,硬頂著箭雨往城牆下逼近,試圖架起雲梯。也先在陣後看得焦躁,抬手一揮,十架投石機立刻運轉起來,磨盤大的巨石呼嘯著砸向城頭,“轟隆”一聲,東南角的城垛被砸塌半丈,三名京營卒來不及躲閃,被巨石碾成了肉泥,鮮血混著磚屑濺了嶽謙一臉。
“快補城防!”嶽謙抹了把臉上的血,嘶吼著下令。早候在城下的百姓們立刻扛著木板、石塊往上衝,有白發老者背著半袋石灰,有婦孺抱著捆好的柴草,甚至還有十五六歲的少年攥著短刀,混在人群裡往城頭爬。德勝門鄉勇教頭周老漢的兒子周虎,褲腿還沾著泥,見一名胡兵已爬上城頭,舉刀就往京營卒肩上砍,他毫不猶豫地撲上去,短刀狠狠紮進胡兵的咽喉,可另一名胡兵的彎刀也同時落在他肩上,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粗布短褂。“虎子!”周老漢衝過來抱住兒子,眼淚砸在周虎滲血的傷口上,“咱爺倆今日就是死,也得把胡騎擋在城外!”
這一戰從晨光熹微殺到暮色沉沉,城樓下的胡騎屍體堆了三尺高,京營卒也折損九百餘人,重傷者還在城頭呻吟。嶽謙拄著長刀站在城垛邊,左臂被石片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,血浸透了甲胄的襯裡。他望著遠處也先軍營亮起的篝火,手指攥得發白——戰報已遞往兵部,可援軍還杳無音訊,這隻是第一日,往後的廝殺,隻會更慘烈。
瓦剌西路軍終於切斷了京師往通州的糧道,內城糧價一夜之間暴漲至鬥米千錢。早間,謝淵正一品太保)在兵部接到各城門戰報:德勝門昨夜遭胡騎夜襲,折損卒一百二十人,城防又添三道裂痕;安定門被投石機砸中箭樓,兩門火炮損毀;東直門發現瓦剌細作三人,已被玄夜衛斬殺。最讓他心沉的是糧道戰報——通州衛派來的運糧隊在八裡橋遇伏,三千石糧被劫,押運卒戰死兩百餘人,僅十餘人逃回城。
“太保,再無糧餉,兵卒們撐不住了!”兵部侍郎楊武正三品)捧著糧庫賬簿,聲音發顫,“庫裡現存糧不足萬石,夠全軍吃三日,百姓那邊……已有餓殍街頭了。”謝淵猛地抬頭,命陳忠正三品戶部侍郎)即刻去戶部糧庫查糧——昨日劉煥正二品戶部尚書)還奏報“糧庫存糧十萬石”,絕不可能如此窘迫。
陳忠帶著兩名玄夜衛趕到戶部糧庫時,大門竟掛著三重鎖,正九品小吏王福劉煥親信)叉著腰攔在門前:“陳侍郎,劉尚書有令,糧庫需逐冊核驗,今日不辦公!”“陛下有旨,查核軍糧,延誤者斬!”陳忠一把推開王福,玄夜衛卒上前劈開鎖,糧庫大門“吱呀”打開的瞬間,陳忠隻覺心頭一涼——空蕩蕩的糧倉裡,隻有角落堆著幾袋發黴的穀子,哪有十萬石糧的影子?
“糧呢?”陳忠揪著王福的衣領,指節因憤怒而發白。王福嚇得腿軟,癱在地上哭喊道:“是……是劉尚書!他上月就把糧賣給了南城的官宦,李嵩大人買了五千石,張文大人買了三千石,還有……還有二十多位京官都買了,共得銀兩萬兩!他說……他說瓦剌早晚破城,留著糧也是給胡騎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