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鄉親們,”謝淵的聲音雖弱,卻穿透風雪,“德勝門難守,某帶大家退往皇城,那裡有京營守護,安全無虞。途中若遇胡賊,某與士卒們定會護著你們,隻求大家莫慌,有序撤離。”
一個年過六旬的老婦,拄著拐杖走到謝淵麵前,從懷裡掏出一塊皺巴巴的麵餅,遞給他:“太保,俺們沒啥能幫的,這餅您拿著,墊墊肚子。”老婦的手凍得開裂,滲著血絲,謝淵接過餅,心裡一陣滾燙——百姓們自己都食不果腹,卻仍想著他這個將領。“老夫人,您留著自己吃,某不餓。”謝淵將餅還給老婦,又對眾人道,“老弱婦孺走前隊,由十名士卒護送;青壯年百姓走中隊,幫忙搬運糧餉和傷卒;某帶剩餘士卒走後隊,防備胡賊追擊!”
撤退的隊伍剛出德勝門,身後就傳來喊殺聲——李默帶著三百殘卒與瓦剌兵廝殺起來。謝淵回頭,隻見李默左臂中箭,卻仍揮刀砍向瓦剌兵,他的親兵們個個帶傷,卻無一人後退。“李將軍!”謝淵想轉身支援,卻被楊武死死拉住:“太保,不能回!李將軍是為了讓咱們安全撤離,您若回去,他的犧牲就白費了!”
謝淵看著遠處雪地裡的廝殺,眼淚終於忍不住滾落,混著臉上的雪水,冰涼刺骨。他咬著牙,下令:“加快速度!彆讓李將軍白死!”
隊伍行至半途,路邊樹林裡突然衝出數十名瓦剌遊騎,彎刀在雪光中閃著冷光,直撲百姓隊伍。“護著百姓!”謝淵嘶吼著,帶著士卒迎上去。士卒們雖饑疲交加,卻個個奮勇,有的用刀砍,有的用矛刺,有的甚至用身體擋住瓦剌兵的刀,護住身後的百姓。
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被馬撞倒,孩子掉在雪地裡,哇哇大哭。謝淵飛身衝過去,砍倒那名瓦剌兵,抱起孩子,遞給婦人,又將自己的鎧甲解下來,裹在孩子身上:“快跟上隊伍,彆回頭!”婦人跪在雪地裡磕頭,謝淵卻已轉身,迎向另一名瓦剌兵。
瓦剌遊騎越來越多,士卒們漸漸體力不支。一個名叫趙二的士卒,腹部中箭,卻仍抱著瓦剌兵的腿,喊道:“太保,快帶百姓走!”瓦剌兵的刀砍在他背上,趙二噴出一口鮮血,卻仍死死抱著,直到氣絕。謝淵看著趙二的屍體,心裡像被刀割——這些士卒,有的才十七八歲,有的家裡還有老母親,卻為了護百姓,長眠在這片雪地裡。
“太保,前麵有座小橋!拆了橋,就能阻住胡賊!”一個青壯年百姓高喊。謝淵眼前一亮,立刻下令:“青壯年百姓與士卒拆橋,老弱先過!”眾人齊心協力,有的用鋤頭挖橋基,有的用石頭砸橋板,雪地裡滿是“咚咚”的敲擊聲,混著百姓的呼喊與士卒的喘息。
瓦剌遊騎追到河邊時,橋已拆了大半,隻能在對岸怒罵,卻無法過河。謝淵看著對岸的瓦剌兵,鬆了口氣,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咳得胸口發疼,用手帕捂住嘴,帕子上瞬間染了點點猩紅——左臂的箭傷引發了舊疾,每動一下,都似有刀子在刮肺。
“太保,您傷重,先歇會兒!”陳忠扶住謝淵,聲音裡滿是擔憂。謝淵擺擺手,推開陳忠的手:“百姓還沒安全,某不能歇。”他抬頭望去,百姓們正陸續過橋,老婦牽著孩子,青壯年扛著糧袋,雖步履蹣跚,卻無一人掉隊。雪落在他們身上,像給每個人都披了件白衣,卻遮不住他們眼裡的堅定——隻要能到皇城,隻要能活下去,再苦再累都值得。
暮色四合時,謝淵率殘兵與百姓終於抵達皇城安定門。守將、都督同知嶽謙從二品)早已率京營卒等候,見謝淵一行人到來,立刻下令:“開城門!迎太保與百姓入城!”
厚重的城門緩緩開啟,謝淵帶著殘兵和百姓走進皇城。他站在城門內,清點人數——五千京營卒,如今隻剩千二百餘人,個個帶傷,有的斷了臂,有的瘸了腿,鎧甲上滿是血汙與雪痕;百姓倒是多安全,隻有三十餘人在途中被瓦剌遊騎所傷,由士卒攙扶著,臉色蒼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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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太保,您受苦了!”嶽謙走上前,看著謝淵染血的鎧甲、蒼白的臉,眼眶泛紅。謝淵搖搖頭,聲音沙啞:“某未能守住德勝門,還折損了三千多弟兄,某有罪。”嶽謙卻按住他的肩膀,語氣鄭重:“太保何罪之有?德勝門之陷,是內奸作祟,非您之過!陛下已在太廟等候,讓某轉告您,切勿自責。”
謝淵點點頭,命人將百姓交由嶽謙安排的京營卒送往臨時安置點,受傷的士卒則送往太醫院;自己則帶著楊武、秦飛、陳忠,往太廟走去。一路上,他看著皇城的宮牆,心裡滿是愧疚——身為總領京師防務的太保,卻連失西直門、德勝門,若不是及時撤退,後果不堪設想。
太廟臨時理政之所,蕭桓正坐在案前,手裡握著一份軍報,見謝淵進來,立刻起身迎上:“太保,你可算回來了!百姓和士卒都還好嗎?”謝淵“撲通”一聲跪在地上,雪水從官袍上滴落,浸濕了青磚:“陛下,臣未能守住德勝門,折損三千八百餘卒,臣有罪,請陛下降罪!”
蕭桓趕緊扶起謝淵,手指觸到他冰冷的鎧甲,心裡一陣發酸:“太保無罪!是朕用人不察,讓內奸鑽了空子!你能帶著千二百殘卒和萬餘百姓安全退回皇城,已是大功!”他轉身從案上拿起一把玄鐵劍——劍鞘上刻著“守土”二字,正是神武帝蕭武的遺劍,“此劍賜你,今後凡內奸、舊黨,無論官職高低,你皆可先斬後奏,無需請旨!”
謝淵接過劍,劍身在燭火下閃著冷光,他躬身道:“臣謝陛下恩典!臣定清除內奸,重整防務,奪回德勝門,為死去的弟兄和百姓報仇!”
蕭桓點頭,對眾人道:“秦飛,你繼續追捕李彬與張全餘黨,務必一網打儘;陳忠,清查戶部舊吏,凡私扣糧餉者,即刻拿辦;楊武,協助太保整編殘兵,補充軍備;嶽謙,與太保共掌皇城防務,加固城防,絕不讓瓦剌再前進一步!”
接下來的幾日,謝淵與嶽謙日夜操勞,加固皇城防務——在皇城周邊挖深三尺的壕溝,埋上尖木;城牆上增設箭樓五座,調運新鑄火炮十五門、弓箭萬餘支;將千二百殘卒整編為“禦林軍”,分為三班,日夜巡邏,確保皇城安全。
秦飛則加大追捕力度,在玄夜衛文勘房主事張啟從三品)的協助下,於城郊破廟抓獲李彬,從其身上搜出與石崇餘黨往來的密信。蕭桓下旨,將李彬、張全、王述等內奸斬於皇城門外,曝屍三日,以告慰德勝門死難者。
陳忠清查戶部,發現五名郎中私扣糧餉,按謝淵之意,將五人革職下獄,追回糧餉萬餘石,確保皇城糧餉充足。百姓們也主動來幫忙,有的搬磚運石,有的縫補鎧甲,有的送水送糧,皇城雖仍有戰爭陰影,卻處處透著同心協力的暖意。
瓦剌太師也先占據德勝門後,本想攻皇城,卻見皇城防務加固、大吳軍民同心,又聞內奸被斬,知道再攻無益,隻能按兵不動。他看著皇城方向的“守京師”木牌,沉默良久,對副將道:“大吳有謝淵這樣的忠臣,有這樣的百姓,短期內難破京師矣。”
片尾
謝淵率殘兵退守皇城後,蕭桓下旨追贈德勝門死難士卒為正九品武官,家屬免徭役五年;死難百姓追贈“義士”,葬於皇城旁“忠民墓”,由禮部春秋祭祀。謝淵親自為墓撰寫墓誌銘,刻於碑上:“忠勇之士,以血護民;義民之節,以死守土。雖微軀赴難,卻可昭日月。”
謝淵與嶽謙加固的皇城防務,後續成功抵禦瓦剌三次進攻,瓦剌每次死傷逾千,終不敢再犯。秦飛徹底清剿李彬、張全餘黨,抓獲內奸五十餘人,皆按律論處,朝廷內部漸趨清明。陳忠改革戶部糧餉製度,設“糧餉督查司”,由玄夜衛協助監督,杜絕私扣糧餉之弊;工部尚書張毅也加強城防修繕與軍器製造管理,凡驗收不合格者,匠人與官員一並治罪。
百姓們得知內奸伏法、皇城安定,自發聚集在太廟前,焚香祈福,高喊“陛下萬歲,大吳萬歲”。謝淵站在太廟台階上,看著雪中跪拜的百姓,心裡滿是欣慰——德勝門的撤退不是失敗,而是為了更好的反擊。隻要君臣同心、軍民協力,定能擊退瓦剌,奪回失地,還京師太平。
卷尾
《大吳史?列傳第三十二?謝淵傳》載:“淵守德勝門,內奸匿防、糧餉被吞,瓦剌強攻,城將陷。淵率千二百殘卒護萬餘百姓退皇城,途遇胡騎,卒亡二百餘,民傷三十餘,終得入城。帝讚曰:‘淵之退,非怯也,乃保民保社稷;淵之忠,非獨戰也,乃護民護江山。無淵,皇城危,百姓危。’”
《大吳史?奸臣傳?李彬傳》載:“李彬,刑部郎中,正五品,貪贓縱奸。受張全賄銀三十兩,拖其通敵案,致謠言亂軍;私藏與石崇餘黨密信,庇奸害國。後被秦飛擒,罪證確鑿,斬於皇城門外,曝屍三日,家產抄沒充軍餉。史臣曰:‘彬掌刑卻亂法,縱奸害民,其死不足以謝德勝門亡魂。’”
《玄夜衛檔?德勝門回防錄》補:“謝淵退皇城後,所率殘卒整編為‘禦林軍’,淵親領之,守皇城。神武帝遺劍,淵每日佩之,曰‘見劍如見先帝,不敢忘守土護民之責’。後淵奪德勝門,將劍供奉於城樓,題‘護民’二字,令後世守將銘記。”
《大吳史?食貨誌》載:“德勝門回防後,百姓捐糧五千餘石、布千匹,陳忠造‘護城簿’記之,帝賜捐物者‘忠民’牌,免徭役一年。此簿後為大吳危難募資範例,曆代沿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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