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嵩、劉煥嚇得跪倒在地,渾身發抖:“臣……臣罪該萬死!”蕭桓站起身,將血書舉過頭頂,聲音響徹靈堂:“這‘死守’二字,是謝勉的誓,是眾忠勇的魂!郎文換朽柵、宋文扣糧餉、陸淳縱奸,致忠勇殉國,此乃通敵大罪,非輕罪可宥!朕今日在此立誓:凡通敵、縱奸、害忠勇者,無論官職高低,一律斬無赦!”
他轉身對秦飛道:“秦飛,命你即刻將郎文、宋文、陸淳押至金水橋畔,斬立決,曝屍三日,讓天下人知奸佞之下場!劉景,命你主審三賊黨羽,凡涉通敵者,一律押入詔獄,從嚴論處,不得姑息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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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飛、劉景躬身領命:“臣遵旨!”蕭桓又對陳忠道:“陳忠,調撥國庫銀五千兩,厚恤謝勉家屬及戰死親兵鄉勇家屬,勉母賜誥命,勉子襲錦衣衛百戶正六品),世代罔替!”陳忠躬身:“臣即刻辦理!”
林文上前一步,躬身道:“陛下,殮禮當按禮製,封棺後,將勉屍移至忠勇祠,待追贈詔下,再行安葬。”蕭桓點頭,走到棺旁,親手將血書放入謝勉懷中,又輕輕合上謝勉的眼睛——少年的眼睛圓睜了三日,此刻終於閉上,似已安心。
他對謝淵道:“太保,朕為勉書‘忠烈’二字,刻於墓碑,讓後世子孫皆知,大吳有此忠勇少年。”謝淵躬身謝恩:“臣代勉兒謝陛下恩典!”
封棺時,蕭桓親自扶棺蓋,手指觸到棺木,似觸到謝勉冰冷的身體,眼淚又忍不住滾落:“勉兒,你放心,朕會守住大吳,守住你用命換來的太平,不讓你的血白流。”
當日午後,蕭桓在太廟舉行追贈大典,百官列班,謝淵身著素服,立於首列。
內侍宣讀追贈詔:
奉天承運皇帝,詔曰:
朕承天眷,撫有萬邦,惟忠勇之士為社稷之乾、生民之障。京營校尉謝勉,字繼忠,太保謝淵長子也。性秉忠剛,誌存報國,少習兵法,每以“守土護民”自勉。德佑十五年冬,瓦剌太師也先屢犯京畿,窺伺皇城,金水橋為正南咽喉,通太廟、紫禁城,帝後安危、京師糧道皆係於此。勉時為正七品京營校尉,睹國難方殷,乃自詣兵部請纓,曰“父掌全國軍政,日理萬機,兒雖職微,願代父守一寸疆土,縱死不悔”,其誌可嘉,朕特許之。
勉率三百親兵、五百鄉勇赴橋戍守,甫至即察防務危殆:工部營繕司主事郎文受賂易朽木,柵壘空疏;戶部郎中宋文私扣糧餉,士卒日食僅半瓢陳粟。然勉不怨不餒,與部眾約曰“木柵不牢,以身為障;糧餉不足,共食同勞”,夜親巡壘,以繩束朽柵,拾廢鐵熔為短刃,未嘗稍怠。及瓦剌萬騎夜襲,攜短銃、火油驟至,短銃裂柵,胡騎如潮湧。勉身先士卒,左肩中銃,血透戰袍猶揮環首刀斬敵三;右腿中箭,拄刀鞘立複劈胡酋二;未幾,鉛彈穿脅、長箭貫胸,三創纏身,力竭將仆。勉知事不可為,乃齧左指瀝血,於帛上書“死守”二字,指甲儘落、血肉模糊,猶握帛緊攥,以示“橋在人在”之誓。終仆於橋中,年二十有一,而瓦剌兵為其屍及親兵鄉勇所阻,三日未能近橋心,皇城得安。
朕聞勉殉國,輟朝三日,親赴靈堂殮忠,見其懷血書、指崩裂,慟哭不能止。勉以弱冠之齡,承父誌、殉國難,其忠可貫日月,其烈可昭山河。茲追贈勉為正五品京營僉事,諡曰“忠烈”,入祀忠勇祠,賜祭三壇,遣禮部官致奠;賞銀五千兩、絹百匹以恤其家,贈其母“恭人”誥命,其子世襲錦衣衛百戶,免其家徭役二十年,永沐國恩。
又,隨勉戰死之三百親兵、五百鄉勇,或為京營舊部,或為京郊農戶,皆懷義膽,無一人降。或斷臂持刃,或抱敵同仆,或投火油焚敵,環勉屍死戰,終與城偕亡。其義不輸名將,其勇可勵後人。悉追贈九品義士,歸葬金水橋側“忠殤墓”,命禮部立碑表其名,春秋二季致祭,永享血食;其家屬各賞銀五十兩、糧五石,免徭役五年,以慰忠魂。
嗚呼!“死守”二字,非僅勉之誓,實乃大吳臣民守土之心;三百親兵、五百鄉勇之死,非僅殉一將,實乃殉家國之安。自今而後,凡為臣者當以勉為範,忠君報國;凡治吏者當以郎、宋為戒,潔己奉公。布告天下,鹹使聞知。
欽此!
謝淵躬身接詔,聲音哽咽:“臣謝陛下隆恩!”百官亦躬身:“陛下聖明!”
大典後,蕭桓命禮部將謝勉的“死守”血書以鎏金匣盛之,供奉於太廟西廡,與神武帝蕭武的遺劍、元興帝蕭玨的北伐佩刀同祀,詔曰“血書‘死守’,乃大吳守土之魂,後世帝王朔望親祭,百官入太廟,必先拜血書,以勵忠勇”。
接下來的幾日,秦飛斬郎文、宋文、陸淳於金水橋畔,曝屍三日,百姓們自發前來唾罵奸佞,有的扔石頭,有的潑臟水,三日後方將三賊屍身棄於亂葬崗,任野狗啃食。劉景審理三賊黨羽,共抓獲工部吏員五人、戶部吏員三人、刑部吏員二人,皆押入詔獄,或斬或流放,無一輕宥。
陳忠調撥國庫銀五千兩,親自送至謝淵府中,見謝勉之母唐氏哭倒在地,懷裡抱著謝勉的環首刀,陳忠躬身道:“夫人節哀,陛下賜誥命,賞銀千兩,勉公子襲百戶,夫人當保重身體,以慰勉公子在天之靈。”唐氏接過誥命,眼淚滾落:“多謝陛下,多謝陳侍郎,勉兒若知,定會安心。”
林文主持“忠殤墓”祭祀,將戰死的三百親兵、五百鄉勇屍骨按戰死之狀安葬,墓前立碑,刻“金水橋殉國忠勇義士之墓”,蕭桓親題碑文:“德佑七年冬,瓦剌襲金水橋,三百親兵、五百鄉勇隨謝勉死戰,屍疊橋板,阻敵三日,皆殉國。其忠可昭日月,其節可勵後人,大吳有此義士,何懼外敵?何愁不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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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淵每日都會去忠勇祠,對著謝勉的靈位和“死守”血書,坐上好幾個時辰,有時會讀謝勉的絕筆詩:“但使大吳固,頭顱擲亦驕”,有時會講述今日的防務——瓦剌因金水橋之敗,撤走京郊騎兵,僅留五千人屯駐,大吳的軍威漸振,京師漸安。
蕭桓亦常去太廟拜祭血書,每次都會站在鎏金匣前,良久不語。一次,他對謝淵道:“太保,朕常想,若早除內奸,勉兒或許不會死。”謝淵躬身道:“陛下,勉兒之死,非陛下之過,乃奸佞之禍。今血書永祀,奸佞伏誅,勉兒在天有靈,定會欣慰。”
金水橋重修竣工,蕭桓親題“忠烈橋”三字,刻於橋首;橋側立“謝勉殉國處”石碑,刻謝勉戰死之事,讓百姓皆知少年忠勇。每當清明,百姓們都會自發前來“忠殤墓”祭拜,有的送花,有的送糧,有的帶著孩子來,指著石碑說:“當年有個謝校尉,二十一歲,用命守住了咱們的家,你們要記住他。”
片尾
謝勉的靈柩安葬於京郊忠烈陵,與沈毅、衛崢等忠勇之臣的墓相鄰。蕭桓親往送葬,為謝勉墓培土,題“忠烈校尉謝公勉之墓”,墓碑兩側刻聯:“齧指書‘死守’,忠魂護國;捐軀疊橋板,義膽昭天”。
“死守”血書成為大吳傳世之寶,曆代帝王皆朔望親祭,每逢邊戰,都會命人將血書送至前線,激勵士卒——萬曆年間,大吳北擊韃靼,將士見血書,皆高呼“死守”,奮勇殺敵,終獲大捷。
謝淵在後續數年中,率師收複安定門、朝陽門,擊退瓦剌,重振大吳軍威,官至太傅,仍每日去忠勇祠祭拜謝勉,直至病逝。臨終前,他囑咐家人將自己的靈位與謝勉的靈位同祀,曰“父與子,共護大吳,生死不離”。
金水橋畔的“忠殤墓”,曆經數代,香火不斷。百姓們為謝勉立祠,曰“謝郎祠”,祠內供奉謝勉的環首刀和“死守”血書的複製品,每逢初一十五,皆有百姓前來焚香,祈求忠勇庇佑。
卷尾
《大吳史?列傳第三十九?謝勉傳》載:“謝勉,字繼忠,太保謝淵長子。德佑七年冬,守金水橋,殉國,年二十有一。帝親殮,見其懷血書‘死守’,慟哭,追贈京營僉事,諡忠烈,祀忠勇祠。史臣曰:‘勉之忠,不在位高,而在誌堅。齧指書誓,死不旋踵,此乃大吳少年之魂,天下士民之範也。’”
《大吳史?奸臣傳?郎文傳》載:“郎文,工部營繕司主事,正六品,貪賄通敵,換金水橋朽柵,致謝勉無險可守。後被斬,曝屍三日,百姓唾罵,屍骨無存。史臣曰:‘文掌營繕,卻以私廢公,以朽柵資敵,害忠勇、陷皇城,其死不足以謝天下。’”
《玄夜衛檔?器物錄》載:“謝勉血書,帛質,長一尺二寸,寬五寸,‘死守’二字為指血所書,筆力遒勁,血痕凝紫,指印嵌帛。帝命以鎏金匣盛之,供奉太廟西廡,與神武帝遺劍同祀,題‘守土之魂’,曆代帝王朔望親祭,為大吳傳世之寶。”
《大吳史?禮製誌?太廟》載:“帝詔‘謝勉血書“死守”,為大吳守土之象征,入太廟西廡供奉,朔望帝親祭,百官入太廟必先拜血書,違者以“不敬”論罪’。此製曆永熙、泰昌諸帝,未廢,成為大吳太廟重要禮製。”
《大吳史?刑法誌》載:“金水橋內奸案後,帝命修訂《大吳律?奸黨律》,新增‘通敵害忠勇者,淩遲處死,家屬流放五千裡’‘官員為奸佞請托者,革職為民’之條,由刑部劉景主持修訂,頒行天下,以儆效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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