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首語
《大吳帝紀?成武卷》載:“成武三年春,瓦剌可汗也先率主力七萬圍德勝門三日,倚內奸吏部尚書李嵩門生,充細作)所報‘吳軍糧儘兵潰’,欲破曉攻城。及親至前沿偵查,見德勝門內外屍積如山,吳軍殘卒裹傷築防,神機營列陣民宅,‘死戰’大旗豎於橋頭,始知內奸所報為虛。
歸營後拘細作審訊,得實:細作受李嵩賄銀千兩,匿吳軍死戰實情,妄稱‘士無鬥誌’。可汗歎曰:‘漢有死戰之將,雖疲弊而不潰,再攻必折損過半,且內奸不可信,恐遭伏擊。’遂連夜拔營,引軍北還。”
此退兵之事,非僅“畏敵避戰”之選,實為可汗“虛實判斷、利弊權衡、敬畏死戰”的戰略抉擇——內奸欺瞞顯大吳吏治之腐,屍山築防顯吳軍鬥誌之堅,可汗退兵顯“死戰精神”之威。今唯以可汗視角,述其自破曉偵查至夜半拔營六時辰內的心理博弈與決策始末,聚焦“情報真偽”與“死戰震懾”的核心矛盾,不涉旁支。
萬騎圍城氣如虹,詎知屍嶺映寒穹。細作欺心傳偽信,殘兵浴血豎旌紅。可汗立馬觀殘壘,胡騎低頭歎傑雄。非是死爭驚虜膽,怎教胡馬夜歸穹。
萬騎踏霜來,狼旗卷朔風。胡塵漫城河,城頭壓雲重。細作懷詐信,笑言“吳營空”。豈知血粘甲,斷矛插土中。誰磨乾糧粉,雪水和以供。斷臂猶舉銃,窗縫奮力衝。“死戰”繡旗上,血漬凝霜濃。此門非紙糊,骨壘氣勢雄。
屍山聳半空,寒月映殷紅。可汗立馬視,切齒怒填胸。細作伏地抖,如篩心膽忡。“漢家多猛士,舍命搏東風。”胡騎垂首去,扯韁馬蹄慵。非懼刀與銃,唯畏那股瘋。
戰旌獵獵舞,殘兵吼衝鋒。是夜胡營暗,馬向北方衝。城河化血川,浮鞋隨波東。老卒裹絮襖,搬磚堵彈窿。可汗撫箭痕,指節青意濃。“昔年元興帝,亦複這般忠。”誰焚家中書,灰酒共咽嚨。誰抱戰友屍,橋頭阻敵鋒。銃聲如雷震,驚飛寒林鳩。江山非易得,以命換長久。
屍山聳半空,寒月映殷紅。可汗立馬視,切齒怒填胸。細作伏地抖,如篩心膽忡。“漢家多猛士,舍命搏東風。”
胡騎垂首去,扯韁馬蹄慵。非懼刀與銃,唯畏那股瘋。
戰旌獵獵舞,殘兵吼衝鋒。是夜胡營暗,馬向北方衝。“休言再攻城,門後如冥宮。莫信中原官,其言賤若蓬。且看旗上血,豔比彎刀鋒。速撤留吾命,來年再瞻風。”
屍山聳半空,寒月映殷紅。可汗立馬視,切齒怒填胸。細作伏地抖,如篩心膽忡。“漢家多猛士,舍命搏東風。”胡騎垂首去,扯韁馬蹄慵。非懼刀與銃,唯畏那股瘋。
戰旌獵獵舞,殘兵吼衝鋒。是夜胡營暗,馬向北方衝。
風過德勝門,血香凝空中。戰旗猶抖擻,恰似硬骨翁。胡馬奔卅裡,不敢回頭覘。唯留一聲歎,傳響草原中。
德勝門以北三裡的胡營,晨霧尚未散儘,可汗身披玄狐裘,手按腰間嵌玉彎刀,立於高坡之上。坡下,七萬瓦剌鐵騎列成十個方陣,馬蹄踏碎霜痕,狼旗在風中獵獵作響,矛尖映著熹微晨光,殺氣騰騰。他身後,細作李嵩門生,偽裝成糧商入營)躬身侍立,聲音帶著刻意的諂媚:“可汗放心,據城內密報,吳軍已斷糧四日,士兵餓斃者逾千,德勝門守將昨夜已率親兵潛逃,隻剩老弱殘卒守營,破曉一攻即破!”
可汗眯起眼,目光掃過細作——此人三日前入營,帶來的“情報”詳細標注了吳軍糧庫位置、城防薄弱點,甚至附了“吳軍士兵逃亡路線圖”,落款處蓋著“吏部主事”的私印實為偽造)。昨日已令前鋒五千騎試探攻擊,卻被神機營火器擊退,折損三百餘人,當時隻當是“殘卒困獸猶鬥”,此刻細作再催攻城,心中卻隱隱生疑。
“你說守將已逃?”可汗的聲音低沉,帶著草原部族特有的粗糲,“昨日接戰,橋頭有一緋袍將領持劍督戰,斬逃兵三人,那是誰?”細作眼神閃爍,忙道:“那是臨時湊數的小校,並非守將!守將早已帶著糧餉逃往東直門,城中亂作一團!”可汗未再追問,卻抬手示意:“備馬,本汗要親自去前沿看看。”他征戰四十年,從呼倫貝爾打到長城腳下,深知“耳聽為虛,眼見為實”,尤其是中原官吏的話,十句中難有三句真。
三騎輕裝簡從,混在偵察小隊中,沿護城河向東繞行。越靠近德勝門,空氣中的血腥味越濃烈,晨霧被染成淡紅色,黏在胡須上,帶著鐵鏽般的腥澀。可汗勒住馬,目光驟然收緊——護城河已被鮮血染紅,水麵漂浮著層層疊疊的屍體,有瓦剌騎兵的,也有吳軍步兵的,還有些衣衫襤褸的平民屍身,孩童的小鞋掛在屍堆的矛尖上,隨風晃動。
“可汗,您看,這都是吳軍逃兵被斬的屍體,說明他們確實亂了!”細作指著岸邊幾具被斬首的吳軍士兵,試圖掩飾慌亂。可汗卻沒聽他說話,目光落在城牆之上:城垛後,十幾個吳軍士兵正裹著滲血的繃帶,用斷木加固破損的城防,其中一個少了左臂的士兵,用牙齒咬著麻繩,單手捆紮木架,額頭的冷汗滴在城磚上,與血跡混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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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往前,便是昨日激戰的橋頭——“死戰”大旗依舊豎在中央,旗麵被炮火撕裂,邊緣沾著凝固的血塊,旗杆下趴著幾具瓦剌士兵的屍體,胸口的箭孔還在滲血。橋頭兩側的民宅門窗緊閉,但窗縫裡隱約能看到火銃的槍口,屋簷下掛著的不是尋常衣物,而是晾曬的浸濕火藥昨夜下雨,吳軍連夜烘乾以備再戰)。
“這叫‘亂了’?”可汗冷冷瞥了細作一眼,“若真亂了,他們會加固城防?會晾曬火藥?”細作臉色發白,支支吾吾:“這……這是他們故作鎮定,實則早已無糧,撐不了多久了!”可汗不再理他,催馬至一處高土坡,登高望去——德勝門內,吳軍雖傷亡慘重,卻無一人逃亡,神機營士兵正從民宅中抬出備用火銃,老弱平民則幫著搬運石塊、運送傷兵,井然有序,哪裡有半分“潰亂”的跡象?
回到胡營,可汗令親兵將細作押入中軍大帳,帳門緊閉,隻留兩名侍衛在外值守。他坐在虎皮椅上,把玩著細作帶來的“吳軍逃亡路線圖”,指尖劃過紙上“糧庫空虛”的字樣,突然將圖紙扔在細作麵前:“說!是誰讓你偽造情報?那千兩賄銀,是不是李嵩給的?”
細作渾身發抖,卻仍嘴硬:“可汗冤枉!小的句句屬實,怎敢偽造情報?”可汗冷笑一聲,抬手示意,侍衛立刻上前,將細作按在地上,褪去他的靴襪——腳心處有一道淺疤,那是中原官吏常穿官靴磨出的痕跡,絕非“糧商”所有。“你身為吏部主事,卻貪贓枉法,通敵謊報,以為本汗看不出來?”可汗站起身,彎刀抵在細作脖頸上,“再不說,本汗就把你扔去喂馬!”
細作嚇得魂飛魄散,哭喊著招供:“可汗饒命!是李尚書讓小的來的!他說隻要騙可汗攻城,待城破後便把德勝門內的糧庫給您,還私給小的千兩白銀……小的知道吳軍有死戰之將,卻不敢說啊!”可汗收回彎刀,一腳將細作踹倒在地——果然如此!中原官吏的腐敗他早有耳聞,卻沒想到竟有人敢拿七萬鐵騎的性命當賭注,隻為一己私利。
他走到帳外,望著德勝門的方向,心中翻湧:昨日試探攻擊,已折損三百精銳;若真按細作所言破曉強攻,吳軍以屍山為障,以民宅為伏,神機營火器密集,瓦剌騎兵在狹窄街巷中無法展開,必是死傷慘重。更重要的是,連“內應”都不可信,誰能保證沒有其他埋伏?宣府衛的吳軍援軍已在半路,若久攻不下,腹背受敵,後果不堪設想。
帳外傳來將領的呼喊:“可汗!各營已備好雲梯,何時下令攻城?”可汗回頭,見十幾名部落首領圍在帳外,個個摩拳擦掌,眼中滿是求戰的渴望。其中最年輕的首領,是他的侄子,昨日親率前鋒攻擊,左臂中箭,此刻仍纏著繃帶:“叔父,吳軍已是強弩之末,再攻一次,必能拿下德勝門!”
可汗沉默片刻,指著德勝門方向:“你們隨本汗來。”一行人再次來到前沿,可汗指著屍山與城防:“你們看,吳軍殘卒裹傷築防,平民助戰,神機營列陣以待——這是強弩之末嗎?”他又將細作的供詞複述一遍,部落首領們臉色驟變,有人罵道:“中原狗官,竟敢欺瞞我們!”有人則憂心道:“若宣府援軍趕到,我們就被夾在中間了!”
可汗點點頭:“不錯。我們來此是為劫掠糧餉,不是為送死。吳軍有死戰之將,有死戰之民,再攻必折損過半,得不償失。”侄子仍有不甘:“可我們七萬大軍,難道還怕他們殘兵?”可汗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勇而無謀,必敗。當年元興帝率三萬兵破十萬胡騎,靠的就是‘死戰’二字。今日吳軍亦是如此,我們犯不著拿族人的性命去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