夢裡的陽光刺眼得幾乎灼痛他的瞳孔。
達米安感覺自己被什麼人推著,輪椅的金屬軲轆碾過地麵,發出沉悶的聲響。
陽光像融化的黃金,傾瀉在他的皮膚上。
奇怪的是,他竟沒有感到絲毫不適。
沒有灼燒,沒有刺痛,隻有溫暖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,像是久違的擁抱。
輪椅突然停下。
身後的人走到他麵前蹲下,修長的手指自然地替他整理著衣領。
達米安看不清對方的臉,隻隱約辨認出黑發黑眼的輪廓。
就在他疑惑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時,嘴唇突然感覺到一陣濕潤。
眼前黑發黑眼看不清麵貌的人突然吻住了他。
可是他的心底卻湧現出了劇烈的嫉妒情緒,他的靈魂就像是無意闖入了這個軀殼的外來者,瘋狂叫囂著要控製這個身體。
“喂,我親你時你有什麼感覺?”
達米安怔住了。
他注視著對方,感覺他早已停擺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,然而他卻聽不到任何心跳的聲音,甚至他懷疑他夢中的身體裡根本沒有心臟。
但某種陌生的悸動卻在他的靈魂深處炸開,正沸騰著在他平靜的心裡瘋狂衝撞。
他想開口說話,然而這具身體不受他控製,什麼都講不出來。
"真是無趣,一直看著我有什麼用。"對方似乎對他的沉默感到不滿,站起身,語氣帶著幾分賭氣,"那曬太陽呢?你能感覺到什麼?"
溫暖。
達米安在心底回答。
眼前的黑發黑眼的人似乎對於他的沉默有些生氣,把他推到一邊自己離開了。
達米安眼睜睜看著那道背影越來越遠,靈魂突然劇烈掙紮起來,拚命想要操控身體。
就在這時,輪椅突然晃動。
他感覺到這具殘缺的身體正在艱難地嘗試站立,搖搖晃晃地邁出一步、兩步,隨即重重摔倒在地,怎麼也爬不起來。
遠處傳來一聲輕笑。
黑發的男人回過頭,捧腹大笑的模樣像是看到了什麼滑稽至極的場景。
達米安感覺到自己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揚起,可夢境卻在這一刻開始崩塌。
陽光褪去,萬物溶解,最後隻剩刺眼的空白——
達米安猛地睜開雙眼。
棺材的蓋子被他無意識推開,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,在地板上投下慘淡的銀痕。
他拉開層層窗簾,夜幕剛剛開始,可他卻做了一個不明所以,在陽光底下的夢。
他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,那裡安靜得像口枯井。
沒有心跳。
沒有溫度。
可夢中殘留的情緒卻像烙印般刻在他的神經末梢,陽光的觸感,那個吻的溫度,還有摔倒時膝蓋傳來的鈍痛。
這一切都真實得可怕。
達米安翻身躍出棺材,第一次失控般的瞬移進了畫室。
調色盤被打翻,油彩濺在橡木地板上像一灘乾涸的血。
他抓起畫筆,近乎癲狂地在畫布上塗抹,陽光穿透樹冠的光斑,輪椅金屬扶手的反光,還有那個黑發男人模糊的輪廓。
當最後一筆落下時,達米安踉蹌著後退兩步。
畫布上的陽光在流淌。
這不是他往日那些死氣沉沉的素描,而是一幅真正活著的畫作。
顏料在月光下微微閃爍,仿佛隨時會有光屑從畫布上簌簌墜落。
達米安顫抖著伸出手,指尖在即將觸碰畫麵的瞬間又猛地縮回。
他怕自己一碰,這些光就會像夢中那樣消散。
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。
達米安的金色瞳孔微微收縮,注視著眼前詭異的景象:
畫布上的顏料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。
陽光的暖黃、樹影的翠綠、輪椅的金屬光澤……所有色彩都像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,化作細小的顆粒消散在空氣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