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陽光透過沒有拉嚴的窗簾縫隙,在地板上投下幾道狹長的、帶著塵埃光暈的亮痕。
淩曜閉著眼,呼吸平穩綿長,仿佛仍在熟睡。
他能清晰地聽到身邊人極其輕微的動靜——邵庭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,赤腳踩在地板上,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地走向衣櫃,拿出熨燙平整的製服,又輕手輕腳地走進浴室。
水流聲被刻意調到最小,洗漱的聲音也壓得極低。每一個細微的聲響都像羽毛一樣,輕輕搔刮著淩曜的心尖。
他知道,邵庭是怕吵醒他。
這種笨拙又溫柔的體貼,讓他胸口泛起一陣酸澀的暖意,又夾雜著更深的無法言說的痛楚。
他聽著邵庭換好衣服,腳步聲輕輕走向門口,停頓了一下,似乎回頭看了一眼臥室的方向。
然後,是門鎖被輕輕轉動、打開的細微聲響,最後,是門被小心翼翼帶上的,幾乎聽不見的“哢噠”聲。
公寓裡徹底安靜下來。
淩曜緩緩睜開了眼睛。琥珀色的瞳孔裡沒有絲毫睡意,隻有一片清醒的近乎冰冷的平靜。
他坐起身,絲綢薄被從身上滑落,露出線條流暢的上半身,上麵還殘留著昨夜纏綿時留下的些許曖昧紅痕。
他赤著腳,踩在冰涼的地板上,無聲地走到客廳。
目光第一時間投向茶幾——
昨晚那個沉重的、裝著足以顛覆一切的黑色公文包,已經不見了。
淩曜的視線在那個空出來的位置停留了幾秒,唇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,形成一個極其短暫卻真實的笑意。
欣慰,釋然,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……驕傲。
這才是他認識的邵庭。
冷靜,理智,永遠清楚自己的職責和該走的路。
即使內心被撕裂,即使前方麵對的是萬丈深淵和無儘痛苦,他依然會選擇拿起那份沉重的證據,走向他該去的方向。
他沒有看錯人。
淩曜臉上的那點笑意很快隱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銳利的決絕和隱隱的興奮。
他轉身走向臥室,動作利落地套上一件黑色的緊身背心,外麵罩上那件熟悉的帶著機車油和淡淡硝煙味的皮夾克,拉鏈拉到頂,遮住了下巴的線條。
既然邵庭已經開始行動了,那麼他,作為另一半,怎麼可能袖手旁觀?
他拿起茶幾上的摩托車鑰匙,金屬的冰冷觸感瞬間傳遞到指尖,仿佛激活了某種沉睡的野獸本能。
琥珀色的眼眸深處,閃過一絲嗜血而危險的光芒。
邵庭走他的陽關道,去追尋他心中的正義和秩序。
那麼那些藏在陰溝裡的、見不得光的臟事,那些需要以暴製暴、以惡止惡的“清理工作”,就交給他來做吧。
若說陳順平的辦公室是寒門清官的活樣本,侯文傑的副局長辦公室便是另一番天地。
真皮沙發、紅木辦公桌、精致的成套紫砂茶具一應俱全,牆上掛著幾幅價值不菲的宗教畫,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檀香。
但此刻,侯副局長——侯文傑,卻絲毫感受不到這環境帶來的舒適感。
他煩躁地鬆了鬆領帶,又在昂貴的紅木辦公桌前來回踱步,眉頭擰成一個疙瘩,平日裡那副官僚式的從容和隱隱的不耐煩早已消失不見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焦頭爛額的憋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。
他承認,自己在市局的口碑確實不如陳順平。
陳順平是寒門貴子,實乾苦乾出來的,底下那幫沒背景的小警察自然更買他的賬。
而他侯文傑,生在外交部高官家裡,從小錦衣玉食,進警局也是一路順風順水,難免落個“靠家世、不接地氣”的話柄。
但他侯文傑也不是草包!他紮根市局這麼多年,沒有功勞也有苦勞!
他明白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,對於一些無傷大雅的灰色地帶和小動作,他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甚至偶爾行個方便,維持著某種微妙的平衡。
他一直覺得自己處事圓滑還懂得變通,比那個一根筋的陳順平更懂為官之道。
可他家裡人不那麼看。
他都四十多歲的人了,老母親還總在飯桌上數落他“做事莽撞、不夠成熟”,好像他永遠是那個隻會惹禍的紈絝子弟。
他父親更不用說,那位經常出現在新聞裡、不怒自威的外交部高官,是他這輩子都跨不過去的高山。
當初家裡給規劃了輕鬆的政府閒職,是他自己憋著一股勁,非要進實權部門,非要當警察。
他想證明給父親看,不靠家裡,他也能成為“維護正義、受人尊敬”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