錦忠市的夜,在大多數人眼中是喧囂落幕後,享受寧靜的時分。
林涵宇的目光在車水馬龍的街頭逡巡,終於在鬨市邊緣捕捉到一家正欲拉下卷簾門的小小花店。
一束尚帶著水珠的香檳玫瑰混著滿天星被他利落地捧入懷中——總算替鄧凱把這份遲來的心意補齊了。
他不敢耽擱,招手攔了輛出租車,直奔市第一人民醫院急診科。
急診大廳的燈光永遠亮如白晝,消毒水的氣味頑固地鑽進鼻腔,與步履匆匆的身影、此起彼伏的呼叫鈴聲交織成一片特有的、令人神經緊繃的忙碌景象。
林涵宇抱著那束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鮮花,徑直走向護士站。
當值的正是笑容甜美的娃娃臉護士方茵茵。
“方護士,”林涵宇招呼道,聲音在嘈雜中依舊清晰,“請問魏怡寧醫生在嗎?”
方茵茵聞聲抬頭,看清是林涵宇和他懷裡的花,眼睛瞬間亮了亮,帶著點好奇的笑意打趣道:“喲,林警官?這麼晚了還送花,好浪漫呀!”她一邊說著,一邊下意識地朝急診區裡麵張望。
林涵宇正待解釋,方茵茵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,臉上的笑容凝住。
湊近了些壓低聲音,帶著幾分促狹和試探:“等等…林警官,你們警察同誌…也講究‘朋友妻不可戲’的吧?魏醫生可是我們鄧警官的‘專屬領地’哦?你這…不合適吧?”
她眨眨眼,一副“被我抓到了”的表情。
林涵宇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腦回路噎得一愣,哭笑不得地連忙擺手:“方小姐,你這想象力也太豐富了!我是替人跑腿的!”他無奈地扯了扯嘴角。
話音未落,穿著白大褂的魏怡寧恰好從診室出來,臉上帶著一絲處理完病患的疲憊。
“嫂子好!”林涵宇立刻上前一步,將手中的花束遞了過去,臉上是真誠的笑容,“今天是您生日,我代表我們刑偵支隊全體兄弟,祝您生日快樂!青春永駐!”
魏怡寧的目光掃過鮮花,又落在林涵宇臉上,原本略顯清冷的神情如同春雪消融,綻開一個溫暖而了然的笑意。
“謝謝你啊,小林。這份‘浪漫’,肯定不是鄧凱那根木頭能想出來的主意吧?”她語氣輕鬆,帶著對自家那位工作狂男友的了然。
有了方茵茵的前車之鑒,林涵宇趕緊澄清:“浪漫是集體的智慧!這份實在的,才是凱哥的心意。”
說著,他從口袋裡掏出那個紅色的小盒子,鄭重地放在魏怡寧手中。
魏怡寧接過盒子,指尖在光滑的表麵上輕輕摩挲了一下,並沒有立刻打開。
隻是再次看向林涵宇,眼神溫和:“謝謝。他…人呢?”
語氣裡沒有抱怨,隻有平靜的詢問。
“隊裡有緊急案子,實在抽不開身。我也是剛好出來辦事,才有機會當這個‘快遞員’,把祝福和心意送到。”林涵宇解釋道。
“知道了。”魏怡寧點點頭,語氣平和而包容,“去忙吧,工作要緊。一個生日而已,過不過都無所謂的。”
她抱著花,拿著小盒子轉身走向辦公室,背影挺直,但微微加快的步子和那束在冷光燈下搖曳生姿的鮮花,無聲地泄露了她心底被這份意外驚喜點亮的愉悅和甜蜜。
任務完成,林涵宇鬆了口氣,準備離開。
剛才鬨了烏龍的方茵茵紅著臉,鼓起勇氣小跑過來攔住了他。
“林警官,對不起對不起!”她連連道歉,臉上滿是窘迫,“我剛才…太冒失了,胡說八道,您彆介意!”
林涵宇看她急得臉更紅了,寬容地笑了笑:“沒事,誤會解開了就好。不過方護士,你這維護正義的警惕性,倒是挺高的。”
他開了個小小的玩笑,化解了對方的尷尬。
方茵茵鬆了口氣,感激地笑了笑,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,聲音壓得更低,帶著一絲感慨和心疼:“其實…魏醫生今天本來不該值夜班的。下班前,她特意跟今晚的同事換了班。”
“換班?”林涵宇有些意外,“今天是她生日,怎麼還主動留下?”
方茵茵歎了口氣,眼神裡充滿了理解和敬佩:“魏姐說,鄧警官要是能來,肯定早就打電話了。一直沒消息,那肯定是被案子拴住了,脫不開身。她說,如果自己一個人在家過生日,對著空屋子,心裡反而更不是滋味,還會讓鄧警官知道了心裡更難受,更有壓力。不如來上班,忙起來就顧不上想生日不生日的了。”
她頓了頓,輕聲補充道,“她說,‘他在外麵抓壞人,我在這裡救人,也算是在一個頻率上了吧’。”
方茵茵最後感慨道:“找個警察當男朋友,真是要耐得住寂寞啊…”
林涵宇靜靜地聽著,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和敬意。
他站直身體,對著方茵茵,也對著這片承載著無數守護與犧牲的急診區域,鄭重地敬了一個標準的禮:“謝謝你們!辛苦了!”
這份理解與無聲的支持,是照亮他們前路的另一種光。
城市的晚風帶著喧囂的溫度拂過麵頰。
正是無數人放棄了小家的溫暖,甘願守著這份寂寞,才換來了這份喧鬨之下的安寧。
當林涵宇的車停在糧食局宿舍小區門口時,時間與他記憶中李明墜樓的那個時刻相差無幾。
他選擇這個時間重返現場,就是想切身感受一下那個夜晚的氛圍,在這個他既熟悉又因案件而蒙上陰影的小區裡,尋找那個困擾已久的答案——李明,為什麼要在那個時間,獨自走上八號樓的樓頂?
夜色下的樓頂,能見度很低。
小區早年是事業單位的公房,周圍建築普遍隻有八層——這是當年規避電梯安裝成本的普遍高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