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沉悶的滾動,而是如同天穹破裂般的巨大轟鳴!傾盆暴雨如同天河倒灌,瞬間澆了下來!密集冰冷的雨點砸在人臉上生疼,能見度驟降到不足十米!雨水瘋狂衝刷著本已脆弱不堪的山體,彙成渾濁的溪流,迅速灌入泥石流堆積體的縫隙!
“來不及了!!”當地一位頭發花白、經驗豐富的政府官員,用儘全身力氣對著擴音器嘶喊,聲音在暴雨和雷聲中幾乎被淹沒。“大暴雨!會引發更大規模、更猛的泥石流!快跑!什麼都彆管了!往高地跑!快啊!!”
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預言——
“轟——嘩啦!!!”
一聲遠比之前更加恐怖、更加接近的、山崩地裂般的巨響,從眾人剛剛離開的那片堆積體方向傳來!即使隔著雨幕,也能看到遠處更高的山坡上,一大片山體如同融化的巨蠟般,裹挾著更多的泥石、樹木,轟然傾瀉而下!煙塵混合著水汽衝天而起!
“跑!!”陳團長目眥欲裂,發出了最後的、近乎咆哮的命令,“丟掉所有裝備!隻保人!快上車!以最快速度撤離!目標:前方xx高地!快!!”
生死關頭,沒有任何猶豫!
士兵、消防員、技術人員、地質專家…所有人如同驚弓之鳥,爆發出求生的本能!沉重的探測設備、昂貴的儀器箱、甚至剛架設好的支撐架…被毫不猶豫地丟棄在冰冷的泥水裡!所有人連滾帶爬地衝向最近的車!
車門被粗暴地拉開、甩上!引擎在暴雨中發出聲嘶力竭的咆哮!車隊如同受驚的獸群,在泥濘濕滑、能見度極低的路上瘋狂加速!車輪卷起泥漿如同褐色的翅膀!
趙明遠抱著昏迷的齊司禮,被安全員幾乎是塞進了越野車後座。司機猛踩油門,車子在濕滑的路麵上甩尾,險險穩住,然後跟著前車衝入雨幕!
大地,開始劇烈顫抖!
不是錯覺!是真正的地動山搖!
地震了!
“坐穩!!”司機驚恐地大喊。車輛在劇烈顛簸中像怒濤中的小船。
車隊在暴雨、地震和後方山體崩塌的恐怖交響中亡命奔逃。最後一輛負責斷後的軍車,司機在顛簸中驚恐地掃了一眼後視鏡——
隻見他們剛剛駛過的、承載著撤離希望的那段山路,在劇烈的震動和雨水的衝刷下,如同脆弱的餅乾般,從中斷裂、塌陷!一道深不見底、邊緣還在不斷崩塌擴大的巨大裂口,如同地獄張開的巨口,瞬間吞噬了那段道路!斷裂處,泥土、碎石如同瀑布般向下傾瀉!
“路…路斷了!!”後車司機對著對講機發出絕望的嘶吼!
前車的人從後視鏡看到那觸目驚心的景象,無不驚出一身冷汗!如果慢一步,如果猶豫一秒,整支車隊都將葬身於那不斷擴大的裂口之中!
車隊在暴雨和地震中,沿著尚未塌陷的崎嶇山路,向著唯一的安全高地亡命衝刺。身後,是吞噬了珠珠遺骸、吞噬了裝備、吞噬了道路的泥石流與地震共同製造的死亡深淵。冰冷的雨水衝刷著車身,也衝刷著每個人臉上劫後餘生的恐懼和對自然偉力的深深敬畏。
他們沒來的及帶回了那具小小的遺體,隻有一個戰士把小白花帶回來了。卻也險些付出了整個隊伍的代價。這片無情的高原,用最殘酷的方式,為他們這場傾儘全力的搜救與救援。
車隊在泥濘和劇烈的顛簸中,如同逃出生天的驚弓之鳥,終於衝上了地質組事先標記的、相對安全的高地平台。引擎熄火,車內一片死寂,隻有暴雨瘋狂敲打車頂的巨響,以及遠處山穀中持續傳來的、如同大地呻吟般的崩塌聲和泥石流咆哮聲。劫後餘生的喘息聲在車內此起彼伏。
然而,這份暫時的“安全”並未持續多久。
地質組的專家們顧不上喘口氣,立刻架設起簡易設備進行監測。僅僅幾分鐘後,他們的臉色就變得比暴雨的天空還要陰沉。領頭的地質專家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,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緊迫,直接衝到陳團長和當地最高政府官員麵前:
“陳團長!x縣長!這裡也不安全了!監測顯示,下方地層受連續強降雨和剛才地震的影響,出現了明顯的滲流通道和軟化跡象!這個平台的地基正在加速飽和!隨時有整體滑移的風險!不能再待了!”
那位頭發花白的當地官員聞言,本就蒼白的臉更是血色儘失。他望著腳下這片熟悉又陌生的高地,又看向下方山穀中如同沸騰黃湯般肆虐的泥石流洪流,以及遠處不斷崩塌的山體,用嘶啞但異常清晰的聲音喊道:
“同誌們!聽專家的!這裡撐不了多久!而且現在的情況,不僅不可能再回去救援,連疏通道路都是癡人說夢!看這雨勢!看這山!更大的洪流馬上就要來了!”
他指向雨幕中隱約可見的、山腳下零星的村莊輪廓,聲音因焦急而顫抖:
“當務之急!是搶時間!搶在更大規模的山洪和泥石流下來之前,把下遊河穀裡的老百姓全部撤出來!那才是人命關天!以我們這裡的經驗,這種雨,這種震,後麵跟著的必然是滔天的洪水和更猛的山體滑坡!回去!我們必須立刻掉頭,組織下遊所有村鎮緊急撤離!一刻都不能耽擱了!”
這番話,像最後的審判,冰冷地砸在每個人的心頭。
陳團長緊握著拳頭,指關節捏得發白。他看向後方——那片埋葬了珠珠遺骸、埋葬了昂貴設備、剛剛又差點吞噬了他們整支隊伍的山穀,此刻在暴雨和濃霧中隻剩下模糊的、如同地獄入口般的輪廓。再回去?不僅毫無意義,更是送死!而下遊,是成百上千可能還不知情的無辜百姓!
軍人的責任感和巨大的無力感在他胸中激烈衝撞。他猛地閉上眼,再睜開時,眼中隻剩下冰冷的決斷和沉重的痛苦。他對著通訊器,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地下令:
“全體注意!車輛立刻調頭!目標:下遊河穀村鎮!協助當地政府,全力組織群眾撤離!快!快!快!”
命令如山。士兵和消防員們沒有任何猶豫,立刻重新發動引擎。儘管疲憊,儘管驚魂未定,但保護人民生命安全的職責瞬間壓倒了其他所有情緒。
趙明遠抱著依舊昏迷、但身體在寒冷和悲痛中微微顫抖的齊司禮坐在後座。他看著車窗外瘋狂倒灌的雨水,聽著陳團長那沉重的命令,心臟如同沉入了冰海。
珠珠…還留在那片冰冷的泥石之下…他們甚至無法帶她回家安葬…就要這樣…永遠地把她留在這片絕望的山穀裡了嗎?
他隻能更緊地抱住齊司禮,仿佛這是他在這個崩塌的世界裡,唯一能抓住的、尚有溫度的存在。
趙明遠心想:珠珠的歸家之路,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連環天災,徹底地、永遠地阻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