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透過紗簾,在謹文肉嘟嘟的小臉上跳躍。顏嫣睜開眼,看見兒子正撅著屁股趴在自己懷裡,小嘴還無意識地吧嗒著,像是在夢裡偷吃糖果。她忍不住輕笑,低頭親了親那泛著奶香的臉蛋——軟得像剛蒸好的糯米糍。
視線微轉,她驀地愣住。
齊司禮和衣蜷在床沿,一米八幾的個子委屈地縮著,針織衫皺得像鹹菜乾。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,連唇色都比平日蒼白幾分。最可笑的是他手裡還攥著半截毛毯——分明是夜裡給她們母子蓋好後,自己硬是沒舍得扯回來。
\"四十歲的人了...\"顏嫣鼻尖發酸,輕手輕腳地坐起來。指尖碰到他冰涼的腕骨時,突然想起趙明遠從前總掛在嘴邊的話:\"也就我陪你玩苦肉計……
她抖開毯子正要蓋下,卻撞進一雙清明的眼睛裡。
\"醒了?\"齊司禮聲音啞得厲害,卻第一時間去摸她額頭,\"退燒了。\"
毯子突然變得千斤重。顏嫣瞪著針織衫上第三顆紐扣——那裡被謹文昨晚扯得搖搖欲墜——悶聲道:\"裝睡?\"
\"嗯。\"他居然坦然承認,還順勢把臉往她手邊湊了湊,\"看你管不管我。\"
晨風掀起窗簾,驚飛了窗外偷看的麻雀。謹文就在這時醒來,頂著一頭亂毛往兩人中間爬:\"爸爸!媽媽!\"
小肉團子精準地撞進顏嫣懷裡,又轉身去拽齊司禮的衣服。陽光突然變得很亮,亮得顏嫣看不清那兩人交疊的影子,隻聽見齊司禮低低的笑聲:\"今天周末...\"
\"我和謹文陪你兩天,也要回國了。\"齊司禮蹲在花園的石徑上,指尖拂過一株將開未開的玫瑰,\"為了孩子健康成長,假期我帶他來看你,或者你回國看他都行。\"
他頓了頓,抬眼看她:\"如果碰上我去找珠珠,你就單獨帶他,好不好?\"
陽光透過梧桐葉的間隙斑駁地灑下來,顏嫣望著他認真的神情,輕輕點頭:\"好。\"
院子裡還留著昀兒和霽兒上次來玩的痕跡——彩色的跳房子格子畫在石板路上,秋千上纏著霽兒忘帶走的絲帶,木馬旁還丟著幾個歪倒的玩具士兵。
謹文被齊司禮抱在懷裡,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院子角落的大金毛。那狗懶洋洋地趴在樹蔭下,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草地。
\"狗......\"謹文突然伸出小胖手,咿咿呀呀地喊,\"狗狗!\"
顏嫣忍不住笑出聲,齊司禮則無奈地搖頭,卻還是抱著兒子往金毛那邊走了兩步。謹文興奮地蹬著小短腿,差點從父親懷裡滑下去。
陽光正好,微風不燥。顏嫣看著這一大一小兩個身影,突然希望時間能停在這一刻——沒有分離,沒有傷痛,隻有謹文咯咯的笑聲,和齊司禮溫柔的低語。
但現實終究要繼續。她深吸一口氣,走向他們:\"要不要一起拍個照?\"
齊司禮回頭看她,陽光在他睫毛上鍍了一層金邊:\"好。\"
柳嫂舉起手機時,鏡頭框住的畫麵讓她鼻尖發酸——謹文坐在大金毛柔軟的肚皮旁,小手裡攥著狗尾巴,笑得開懷;顏嫣半蹲在左側,晨光為她低垂的睫毛鍍上金邊;齊司禮站在右側,修長的手指虛護在孩子背後,袖口沾著幾根金色狗毛。
\"再靠近些。\"柳嫂輕聲指揮,手指在屏幕上輕點。
顏嫣下意識往中間挪了半步,肩膀恰好貼上齊司禮垂落的手背。男人觸電般縮回手,又強作鎮定地搭在謹文頭頂。大金毛適時地\"汪\"了一聲,謹文立刻向後仰倒,小腦袋正好枕在父親掌心。
柳嫂低頭查看照片,謹文糊掉的小手正巧擋在父母中間,像塊天然的橡皮擦,抹去了那道看不見的溝壑。
\"柳奶奶看!\"謹文突然舉著狗身上順下來的鈴鐺。柳嫂趁機把他抱起來,再抬頭時,看見顏嫣正用濕巾擦拭齊司禮袖口的狗毛,而男人僵著胳膊任她擺布,眼睛卻死死的盯著顏嫣。
風掠過草坪,大金毛追著自己尾巴轉起圈來。柳嫂把照片設置成手機壁紙——多好啊,三個人加一條狗,畫麵滿得再也塞不進第四道影子。就像她老家灶台上供的福祿壽瓷像,少一尊嫌空,多一尊便擠碎了圓滿。
齊司禮帶顏嫣去認新家,以後假期來波士頓總要過去。中午三人在家簡單吃了點湯麵。謹文到了睡中午覺的時間,要讓爸爸媽媽都哄他,他的手攥著父母的手指,在暖融融的日光裡沉沉睡去。齊司禮的聲音漸漸低下來,將《西遊記》畫冊輕輕合上,孫悟空的金箍棒還停在雲朵圖案的頁角。
顏嫣凝視著孩子睫毛投下的扇形陰影,恍惚間像是看見珠珠兒時的睡顏。直到齊司禮的袖口擦過她手背,示意她出去,她才驚醒過來。
走廊裡,黃銅鑰匙被放進掌心時帶著體溫。齊司禮的指尖在鑰匙齒痕上短暫停留:\"你的房間朝南。\"推開的門內,全是中式裝修。
衣櫃裡掛著幾件未拆封的真絲睡衣,標簽上的尺寸分毫不差。
窗外,查爾斯河上的帆船正掠過橋洞。
兩人靜靜對視了整整一分鐘,眼神交彙間,彼此心裡那個艱難的決定,已經清清楚楚地寫在對方的目光裡——不用說話,也無需解釋,一切都明白了。
齊司禮決定了就是不會拖泥帶水,他冷靜的保持彼此距離讓顏嫣惱怒。
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臉,他躲開了。顏嫣的手懸在半空,指尖還殘留著方才觸碰他衣領時的溫度。
齊司禮的睫毛垂著,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,嘴角繃得極緊,像是怕一開口就會泄露什麼。
她忽然笑了,聲音很輕,卻像一把薄刃,精準地挑開他所有偽裝——
\"你嘴上說為我做主,也確實為我做主了。\"她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緊繃的下頜,\"可心裡愧對趙明遠吧?給他守身如玉?\"
齊司禮猛地抬眼,眸色沉得像暴風雨前的海麵。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,可最終也隻是將她的手緩緩推開。
\"顏嫣。\"他聲音低啞,\"彆逼我。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