吉田剛將賬本狠狠摔在桌上,
手指捏得發響。
馬幫開出的價碼像一把鈍刀,在他心口來回剜動——他早盤算著抵達終點就卸磨殺驢,可馬幫鐵律“上路先付半數”,如今連這筆定金都像座大山,壓得他喘不過氣。
“八格牙路!”
他一腳踢翻銅盆,水花濺濕了牆角的軍用地圖。
當最後一撥馬幫代表頭也不回地離開據點,吉田剛脖頸暴起青筋,小眼睛死死盯著窗外搖晃的枯枝。
突然,他的喉間溢出陰惻惻的笑聲,轉頭時臉上已堆滿虛偽的笑意。
“劉桑,”
他拍了拍下屬肩膀,掌心的槍套硌得對方生疼,
“既然請不動外麵的‘菩薩’,我們就自己建支馬幫。”
他眯起眼睛,指甲劃過對方胸前的銀質懷表,“你熟悉山道,這馬鍋頭的差事,舍你其誰?”
接下來的日子裡,軍營的門外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騾馬嘶鳴。
吉田剛不知從何處征來數百匹騾馬,鬃毛淩亂的獸群擠在土路上,揚起漫天黃塵。劉老幺一眼就在馬群裡望見那匹熟悉的棗紅馬——正是他親手馴養的老馬,此刻脖頸還掛著半褪色的紅綢韁繩。
老馬認出主人的瞬間,猛地掙脫韁繩,踏著碎步嘶鳴著奔來。
它溫熱的鼻息噴在劉老幺掌心,帶著熟悉的草料香氣。
劉老幺撫摸著老馬油亮的鬃毛,指尖觸到頸側的舊傷疤,眼眶不由得發燙。他取下腰間銅鈴係在馬頸,又將銀鏡仔細彆在紅纓頭飾上,當啷聲響中,老馬親昵地用腦袋蹭著他的胸口。
“劉桑,不愧是行家!”
吉田剛皮靴踏碎滿地晨霜,獨眼盯著威風凜凜的頭騾,
“這鈴鐺一響,銀鏡一照,倒真有幾分馬幫的派頭。”
他抽出軍刀挑起韁繩,刀鋒在鏡麵折射出冷光,“明日卯時,準時出發!”
黎明的茶馬古道浸在霧靄裡,騾馬鐵蹄碾碎草葉,將凝結整夜的露珠抖落成細碎銀線。
這支穿著藏青粗布、偽裝成馬幫的隊伍剛跨出營門,馬蹄濺起的水花還未落地,一封加密電報已加急送到蘇俊案頭。
“來得正好。”
蘇俊指尖摩挲著發燙的電報紙,目光掃過密密麻麻的電碼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他將電報折好塞進牛皮袋,轉頭望向倚在門框上的疤臉叔,
“茶馬古道的七十二道險關,該讓這些‘客人’好好見識見識了。”
窗外晨霧翻湧,仿佛已聽見古道深處傳來的悠長馬鈴聲。
疤臉叔布滿溝壑的臉上浮起獰笑,枯瘦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腰間短刀:“他們以為穿上粗布就是趕馬人?這古道上的鬼門關,連老腳子都得脫層皮。”
而此刻,遠處山道傳來隱約的鈴鐺聲,偽裝成頭騾的老馬頸間銀鈴搖晃,卻掩不住馬隊中混雜的金屬碰撞聲——那是藏在貨物裡的槍支彈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