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張大山爺兒倆,成了周先生門下的弟子。
每日清早,天剛蒙蒙亮,東邊那山尖尖上才剛泛起那麼一絲絲魚肚白。
小山便會背著他爹用木板和布條給他縫的那個簡陋“書包”。
裡頭裝著那塊當“紙”用的石板,幾根當“筆”使的木炭條。
還有那本他寶貝得跟啥似的、周先生借給他描紅的《三字經》。
準時準點地,出現在周先生那破舊的土屋門前。
開始了日複一日、風雨無阻的求學日子。
而張大山呢,則會在送完小山之後,或者在傍晚接兒子回家的時候。
順帶著,幫周先生把他那院子裡頭的水缸給挑滿了。
再把他那堆得亂七八糟的柴火,都給劈得整整齊齊,碼放利索。
有時候,瞅見周先生那院牆哪裡塌了塊土坯,或者屋頂哪裡又漏了雨。
他也會主動上前去,幫著拾掇修補一番。
他用這種最實在、也最直接的法子,踐行著當初那“以勞抵修”的約定。
最初那幾日,周先生對著這對特彆的“師徒倆”,心裡頭還是存著那麼幾分打量和保留的。
他這輩子,也算是見過不少說要發奮讀書、最後卻有頭無尾的後生小子了。
也曉得這莊稼人家的娃兒,要想正兒八經地念書,那有多難。
他拿不準,這張大山那股子求知的熱乎勁兒,到底能撐得了幾天。
也拿不準,那個瞅著機靈的娃兒,是不是真個能耐得住這念書的枯燥和冷清。
然而,這日子一天天過去。
周先生心裡頭那點保留和疑慮,漸漸地,就被越來越深的吃驚給代替了。
頭一個讓他吃驚的,便是那張小山身上那股子驚人的念書天分。
這娃兒,簡直就是個天生該吃這碗飯的料。
記性好得出奇,一篇百十來字的蒙學短文,他聽先生念上那麼幾遍。
自個兒再跟著小聲咕噥幾遍,竟然就能一字不差地給背下來。
那腦子也靈光得很,先生講解那些個字的意思和裡頭的道理。
他往往能很快就聽明白,甚至還能冷不丁地,問出些個讓周先生都得仔細琢磨半天的問題來。
更難得的是,小山這娃兒身上,有股子超乎他這個年紀的專注勁兒和韌勁兒。
一旦捧起書本,或者拿起那木炭條在石板上寫寫畫畫。
他便能完全沉到裡頭去,不受外頭半點打擾。
每日裡那一個時辰的學文認字,他總是嫌太短。
常常會賴在先生家裡,自個兒抱著書本或者石板,一遍遍地念,一遍遍地寫。
直等到他爹張大山來接他了,才依依不舍地離開。
短短一個月還不到的工夫。
小山不僅把那《三字經》和《百家姓》都背得是滾瓜爛熟。
甚至已經開始在周先生的指點下,學那更難一些的《千字文》了。
並且,已經認下了好幾百個常用的漢字。
還能用那木炭條,在石板上歪歪扭扭地,寫出自個兒的名字和一些個簡單的句子了。
這樣的進境,讓教了一輩子蒙童的周先生,都有些個瞠目結舌。
他瞅著小山那雙充滿了求知渴望、清亮亮的眼睛,常常會在心裡頭暗暗點頭。
“璞玉啊,這真真是塊沒雕琢過的好玉石啊。”
要是這娃兒能生在那些個富貴人家,再有名師好生指點指點。
將來的成就,怕是……不可限量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