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大山家院門口的那口深水井,以及每日早晚兩個時辰的定量供水。
在這場百年不遇的酷烈大旱之中,儼然成為了整個青石村西半邊,乃至更遠一些地方村民們最後的生命希望。
消息傳開的第二天清晨,天還沒亮透。
張家院門外,便已經悄無聲息地排起了長長的隊伍。
男女老少,都提著家裡所有能找到的儲水家什——破了口的瓦罐,漏水的木桶,甚至還有用葫蘆瓢臨時改造的容器。
他們一個個麵帶焦渴,眼神裡充滿了對清水的極度渴望,卻又帶著幾分忐忑不安,生怕這救命的水源也會突然消失。
當張大山打開院門,看到門外那黑壓壓一片、綿延出老遠的人群時,饒是他早有心理準備,也不禁暗暗心驚。
這旱情,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,村民們的絕望,也比他預料的更深。
“各位鄉親,靜一靜。聽俺說幾句。”
張大山站在院門口的台階上,聲音通過清晨微涼的空氣,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裡。
人群立刻安靜了下來,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。
“俺家這口井,出水確實還算穩定。”
“但井水也非無窮無儘,俺家十幾口人也得吃用。”
“所以,俺們家商量過了,願意在自家夠用的前提下,勻出一些水來,幫大家夥兒渡過難關。”
“但是,有幾條規矩,得先說清楚。”
他的目光變得嚴肅起來。
“第一,每日早晚各供水一個時辰,過時不候。”
“第二,每戶人家,憑家裡的水桶,每日限打一擔清水,僅限飲用,不得挪作他用,更不許多打。”
“第三,打水時必須自覺排隊,聽從俺家人的安排,不準插隊,不準喧嘩,更不準爭搶打鬥。若有違背者,往後一滴水也彆想從俺家打走。”
“第四,”他的聲音微微一頓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,“有那麼幾戶人家,因為平日裡與俺家有些……過節,所以這次供水,就不包括他們了。還望大家體諒。”
他雖然沒有點名,但在場的村民們大多心裡有數,知道他說的是劉員外家以及孫二那幾個平日裡與張家作對的人。
“俺張大山不是聖人,做不到以德報怨。”
“但隻要是真心求水、遵守規矩的鄉親,俺們都會儘力相助。”
“水是救命的,希望大家都能珍惜。”
他這番話說得條理清晰,恩威並施。
既表明了救濟鄉鄰的善意,也劃清了原則和底線。
人群中,立刻響起了一片感激的議論聲。
“大山兄弟真是好人啊。這個時候還肯拿出自家的水來救濟大家。”
“是啊是啊,這規矩定得也好,免得亂了套。”
“一擔水雖然不多,但至少能保證一家老小不被渴死了。”
當然,也有那麼幾個被排除在外的人家在人群中發出幾聲不滿的嘀咕。
但很快就被周圍人感激和期盼的目光給壓了下去。
在張大山的示意下,鐵牛和石頭,一人搬了一條粗木板凳,守在了井台兩側。
他們兄弟倆如今都已是身強力壯的半大小夥子,往那裡一站,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。
“開始吧。一家一家來,不要擠。”
隨著張大山一聲令下。
排在最前麵的村民,立刻歡天喜地地提著水桶上前。
張大山親自掌著轆轤,鐵牛負責將打上來的水倒入村民的桶中,石頭則在一旁維持著秩序,並用早就準備好的小石子計數,每戶打完一擔水,便扔掉一顆石子。
供水的過程,有條不紊,井然有序。
那些被允許打水的村民,臉上都洋溢著劫後餘生般的喜悅和感激。
他們小心翼翼地提著那兩桶救命的清水,如同捧著稀世珍寶一般,不住地向張大山和他的兒子們道謝。
“謝謝大山兄弟。謝謝鐵牛石頭。”
“你們可真是俺們全家的救命恩人啊。”
“這份恩情,俺們一輩子都忘不了。”
有些人家,還會從家裡拿出僅有的一點點東西作為回報。
或許是幾個舍不得吃的紅薯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