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去年開春,全家人齊心協力,將那座凝聚了無數汗水和期盼的新房子蓋起來之後。
張大山一家的生活,便如同翻開了嶄新的一頁,與過去那段在破牛棚裡掙紮求存的苦日子,徹底劃清了界限。
三間正房,兩溜廂房,圍出一個寬敞齊整的院落。
牆體是用他們親手製作的改良土坯砌築的,厚實而堅固,冬暖夏涼。
屋頂上鋪著青灰色的瓦片,在陽光下泛著沉穩的光澤,再也不用擔心漏雨的問題。
院子裡,地麵用三合土打過,平整乾淨。
廚房單獨建在院角,新壘的省柴灶配上高高的煙囪,做飯時再也不會煙熏火燎。
甚至,張大山還依照《天工開物》裡的某些思路,在院子偏僻處,修建了一個簡易卻也相對衛生的茅廁,徹底告彆了過去那種隨地解決的尷尬。
而對於孩子們來說,最大的變化,莫過於他們終於擁有了屬於自己的、相對獨立的房間。
雖然依舊是幾個孩子擠一間,但比起以前十口人窩在一個大通鋪上,已經是天壤之彆了。
至少,他們有了可以安放自己那點小小私密和夢想的空間。
三兒子張小山,便在東廂房一間朝南的小房間裡,擁有了一張父親親手為他打造的、雖然簡陋卻也平穩結實的木頭書桌,和一條同樣樸素的木凳。
這裡光線充足,也相對安靜,成了他潛心向學的絕佳之所。
鐵牛的腳傷,在張大山從深山采回的草藥和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,以及他自身強壯的恢複能力作用下,漸漸地好轉起來。
雖然還不能像以前那樣承擔最繁重的體力活,但至少已經可以下地緩慢行走,幫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。
這場意外,如同在張家平靜的生活湖麵投下了一顆石子,雖然激起了短暫的波瀾和驚悸,但也讓這個家在經曆過共同的考驗後,變得更加團結和堅韌。
而在這段鐵牛養傷、家中勞動力相對緊張的日子裡。
三兒子張小山,則在另一條看不見硝煙的“戰場”上,以一種令人驚歎的速度,展現著他的成長和力量。
自從拜入周先生門下,正式開始識文斷字之後。
這個原本隻是體弱聰慧的農家少年,仿佛被點亮了靈魂深處的一盞明燈,對知識的渴望和學習的熱情,如同燎原的野火般,一發不可收拾。
而家裡因為藥材生意和各項副業帶來的穩定收入,在刨除日常開銷和蓋房的巨大投入後,也總算有了一些“餘錢”。
張大山便用這些餘錢,特意為小山從鎮上買回來了不少相對便宜的草紙,以及幾塊鬆煙墨和幾支嶄新的狼毫筆。
雖然這些在真正的富貴人家看來依舊簡陋不堪。
但對於小山來說,卻已是夢寐以求的“文房至寶”了。
他再也不用像最初那樣,隻能用木炭條在石板上艱難地描摹,寫了又擦,擦了又寫。
他終於可以像周先生那樣,在散發著墨香的紙張上,儘情地書寫胸臆,記錄所學了。
學習條件的巨大改善,以及來自全家人的殷切期望,更是極大地激發了小山學習的熱情和潛力。
每日清晨,當天邊剛剛泛起第一縷微光,村裡的公雞才剛剛打鳴。
小山便會悄悄地從鋪板上起身,來到自己的小書桌前,借著窗外微弱的晨光,或者點亮那盞父親特意為他多留了燈油的小油燈,開始一天的晨讀,溫習昨日周先生教授的功課。
朗朗的讀書聲,雖然還帶著幾分稚嫩,卻充滿了對知識的虔誠和對未來的向往。
白天,他依舊雷打不動地前往周先生家中求學。
周先生對於這個天賦異稟、又勤奮刻苦的弟子,也是傾注了全部的心血。
在小山熟練掌握了《三字經》、《百家姓》、《千字文》這些蒙學基礎之後。
周先生便開始正式向他傳授儒家核心經典——《四書》。
從《大學》的“格物致知誠意正心”,到《中庸》的“天命之謂性,率性之謂道”,再到《論語》中孔聖人那些充滿智慧的言語,以及《孟子》那汪洋恣肆、充滿了浩然正氣的篇章。
這些對於普通農家子弟來說,如同天書一般深奧難懂的典籍。
小山卻學得津津有味,如癡如醉。
他的記憶力本就超群,再加上周先生深入淺出的講解,以及他自己那份超乎年齡的理解能力和專注。
往往一篇數百字的經典文章,他聽先生講授一兩遍,自己再反複誦讀幾日,便能理解其大意,並將其中的精要牢牢記在心中。
他不僅僅滿足於背誦和理解字麵意思。
更喜歡在學習的過程中,提出自己的疑問和思考。
“先生,《大學》中說‘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,先治其國’,可若是君王昏聵,國將不國,又何談平天下呢?”
“先生,《論語》有雲‘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’,那若是他人先施惡於我,我又當如何處之?是該以德報怨,還是以直報怨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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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先生,孟子曰‘民為貴,社稷次之,君為輕’,這與‘君君臣臣父父子子’的綱常倫理,是否有所衝突?”
這些問題,有的直指核心,有的則充滿了少年人特有的思辨和困惑。
常常讓周先生在讚歎其聰慧之餘,也不得不更加嚴謹、更加深入地去思考和闡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