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家最小的兒子豆子,在算學上那石破天驚般的天賦,給這個正努力向上攀爬的家庭,又平添了一份厚重無比的驚喜和希望。
每一個孩子,似乎都在以自己獨特的方式,回應著父親張大山的期望和這個家庭的變遷。
而在張大山那雙充滿了欣慰與期盼的目光中,另一個孩子也正悄然地,循著自己獨特的生命軌跡,展現出令人動容的、執著的成長——那便是經曆了一場生死大病之後,對那些曾經挽救了她性命的草藥,產生了近乎本能般熱愛與好奇的七女兒,張丫丫。
那場突如其來的高燒、咳喘、以及在死亡邊緣掙紮的恐懼,如同夢魘一般,早已深深烙印在丫丫的記憶深處。
但與恐懼一同被銘記的,還有父親那雙在深夜的山林中為她奔波、布滿血絲卻異常堅定的眼睛。
還有那碗由父親親手采回、親口喂下的、苦澀卻又帶著神奇力量的草藥湯。
正是那些看起來毫不起眼的、甚至有些醜陋的草根樹皮花葉,將她從死神的鐮刀下奪了回來。
這份刻骨銘心的經曆,讓她對這些能救死扶傷的“神仙草”,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、感激,以及……一種想要去了解、去親近的強烈渴望。
她不再像以前那樣,隻是一個跟在哥哥姐姐身後、天真爛漫、偶爾還會撒嬌哭鼻子的小丫頭了。
她的眼神裡,少了幾分孩童的懵懂,多了幾分同齡人所不具備的沉靜、專注和……一種對生命的特殊感悟。
她的話依舊不多,但每一次開口,似乎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思索。
她最喜歡待的地方,不再是院子裡可以追逐打鬨的空地,也不是姐姐花兒那台能織出漂亮布匹的織機旁。
而是新房院子角落裡,那個專門用來晾曬、儲存和初步加工藥材的、搭建得日益像模像樣的棚架區。
那裡,整齊地碼放著各種各樣、經過二哥石頭和父親精心處理的藥材。
金黃油潤的黃芪片,散發著淡淡的豆腥氣。
黑褐規整的柴胡段,帶著特有的微香。
油潤沉實的三七塊,彌漫著隻有她才能品出的、曾經救過她命的“安心”味道。
還有那些她暫時叫不出名字,卻形態各異、氣味獨特的根、莖、葉、花、果實……
它們在丫丫的眼中,不再是枯燥的植物標本。
而是充滿了神秘力量的、能夠戰勝病魔的“戰士”。
她常常會一個人,安安靜靜地蹲在那些晾曬的藥材旁邊。
伸出細嫩的小手,小心翼翼地觸摸著它們粗糙或光滑的表皮。
用小巧的鼻子,努力地分辨著它們散發出的或清香、或濃烈、或苦澀、或甘甜的複雜氣味。
她會學著二哥石頭的樣子,將那些散落的藥材按照形狀、顏色或者氣味,嘗試著進行分類。
雖然常常會弄錯,或者將不同的藥材混在一起。
但她那份專注和認真,卻讓每一個看到的家人都感到動容。
她開始主動地、有些怯生生地,向家裡最懂藥材的兩個人——父親張大山和二哥石頭請教。
“爹,這個圓溜溜、黑乎乎的小果子,聞起來酸酸的,也是藥嗎?”她指著幾顆曬乾的山茱萸,小聲問道。
“嗯,這個叫山茱萸,能補肝腎,澀精氣,是味好藥。”張大山放下手中的活計,耐心地解釋道。
“那……那它長在什麼地方啊?也像黃芪一樣長在山坡上嗎?”
“不,它喜歡長在山穀的溪水邊,或者林子底下比較陰涼的地方。”
“二哥,二哥,你快看,這個葉子上有好多小刺刺,摸著好紮手,它是不是有毒啊?”她又拉著石頭的衣角,指著一株剛剛采回來的、尚未處理的某種薊類植物。
石頭如今在藥材辨識上已經頗有心得,儼然是家裡的“小藥通”了。
他看了一眼,便有些得意地說道:“這個叫大薊,雖然有刺,但不是毒藥,它的根和葉子都能涼血止血呢。上次鐵牛哥腳崴了,爹就用了它搗爛了敷上。”
“哦……”丫丫似懂非懂地點點頭,又拿起另一株不認識的草藥,繼續追問。
她的問題,如同初春解凍的小溪般,源源不斷。
從藥材的名稱、形狀、氣味,到它們的生長環境、采挖時節、功效主治,甚至是如何區分相似的、容易混淆的品種……
她都充滿了強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。
張大山對於女兒這份突如其來的、對草藥的濃厚興趣,自然是又驚又喜,也有些……意料之外,情理之中。
他知道,那場大病,在女兒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。
或許,正是這份對生命的敬畏和對草藥神奇功效的親身體驗,才點燃了她學習的火花。
他沒有因為丫丫年紀小、又是女孩子,就敷衍了事,或者打消她的念頭。
反而,他開始有意識地,更加係統地,向她傳授一些基礎的、安全的藥材辨識和處理知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