府試首場的鐘聲落下。
張小山走出那壓抑而又令人心神激蕩的號舍。
隻覺得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瞬間抽空。
腦袋裡也是嗡嗡作響,一片混沌。
他踉蹌著,幾乎是憑借著本能,在散場的人潮中尋找著父親和二哥的身影。
當看到張大山和石頭那焦急而又充滿關切的目光時。
他強撐著的精神才猛地一鬆。
眼眶一熱,險些當場落下淚來。
“爹......二哥”
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。
“考完了?感覺如何?”
張大山連忙上前扶住他,聲音裡充滿了小心翼翼的關切。
小山苦笑了一下,搖了搖頭。
“孩兒孩兒也不知。”
“題太難了。”
“尤其是那道《尚書》的經義,還有最後的試帖詩”
他說著,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些許的沮喪。
府試的難度,確實遠超他的預料。
尤其是那些需要闡發個人見解、旁征博引的題目。
讓他感覺自己平日裡所學的知識,還是太過淺薄了。
“沒事,沒事。考過就考過了。”
張大山連忙安慰道,輕輕拍著兒子的後背。
“難,也不光是你一個人難,大家都一樣。”
“咱們儘力了就行,莫要想太多。”
石頭也在一旁附和:“就是啊,三弟。你都說難了,那其他人肯定更抓瞎。”
“走走走,咱們先回客棧歇著,爹給你弄點好吃的補補。”
父子三人相互攙扶著,隨著散場的人流,緩緩離開了貢院。
接下來的兩日,府試依舊在緊張而又肅穆的氣氛中進行著。
第二場考的是策論。
題目是關於“農桑之政,如何固本安民”。
這道題目,對於出身農家、又親眼見證了父親張大山如何依靠自己的智慧改良農具、興修水利、帶領全家走出困境的小山來說。
反倒是比那些純粹的經義闡發,要顯得更加得心應手一些。
他將自己平日裡從父親那裡聽來的那些關於“精耕細作”、“因地製宜”、“水利為本”、“藏糧於民”的樸素道理。
以及從周先生那裡學到的那些關於“重農固本”、“輕徭薄賦”、“與民休息”的儒家思想。
都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。
洋洋灑灑寫下了一篇近千字的策論文章。
雖然文辭或許還不夠華美,引經據典也偶有生澀之處。
但其中所蘊含的那份對民生疾苦的深切關懷,和對農事利弊的獨到見解。
卻是許多養在深閨、四體不勤的富家子弟所遠遠不及的。
第三場,也是最後一場,考的是更為靈活的雜文和試帖詩。
小山在詩賦上本非強項。
但他謹記著周先生的教誨,不求出彩,但求穩妥。
在格律和平仄上儘量不出差錯,內容上也力求貼合題目,言之有物。
當最後一場考試結束的鐘聲響起,小山交上自己那份墨跡未乾的試卷時。
他整個人,都像是虛脫了一般,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快沒有了。
連續三日,每日數個時辰的高度緊張和殫精竭慮。
早已將他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的體力和心力,都消耗到了極致。
但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,卻也閃爍著一種如釋重負般的光芒。
不管結果如何,他總算是堅持下來了。
他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,沒有辜負恩師的教誨,也沒有辜負自己這三年多來的寒窗苦讀。
府試結束,接下來便是漫長而又焦灼的等待放榜的日子。
這段時間,對於所有的考生來說,無疑都是一種煎熬。
張大山看著兒子那明顯消瘦了一圈的臉龐和眼底那濃濃的疲憊。
心中充滿了無限的心疼。
他沒有再讓小山像在縣城時那樣,考完之後還繼續溫書。
而是強行讓他每日裡多睡幾個時辰。
又讓石頭想方設法地從府城的集市上,買回來一些新鮮的魚肉蛋禽。
親自下廚,給兒子做些滋補身體的湯羹飯食。
希望能讓他那虧空了的身體,儘快恢複過來。
石頭也知道三弟這次考試辛苦了。
他不再像以前那樣,一有空就拉著三弟問東問西,或者纏著他講書上的道理。
而是會主動地,將自己在府城裡看到的各種新奇見聞,或者打聽到的那些關於各地風土人情的趣事。
都繪聲繪色地講給小山聽。
希望能用這種方式,來分散一下三弟的注意力,緩解他內心的焦慮。
“三弟,你猜俺今天在東市看到啥了?”
“一個耍猴的班子,那猴子精得跟個人似的,會作揖,會翻跟鬥,還會戴著麵具學人走路,逗得圍觀的人哈哈大笑。”
“還有啊,俺還看到有人賣那種西域來的琉璃珠子,五顏六色的,比咱們家窗戶上糊的明瓦紙好看多了,就是貴得嚇死人,一顆小珠子就要好幾百文錢呢。”
小山聽著二哥那眉飛色舞的講述,臉上也漸漸露出了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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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知道,這是父親和二哥,在用他們自己的方式,來關心和愛護自己。
這份濃濃的親情,如同溫暖的陽光,驅散了他心中因為等待而產生的些許陰霾。
在等待放榜的這些日子裡。
張大山也沒有完全閒著。
他會帶著石頭,在不影響小山休息的前提下,仔細地逛了逛南陽府這座繁華的府城。
他們去了人聲鼎沸的騾馬市,觀察著各種牲畜的交易。
去了貨物堆積如山的貨棧碼頭,感受著那南來北往的商業脈動。
去了店鋪林立的商業街區,留意著各種商品的種類、價格和銷路。
張大山將這些見聞,都默默地記在心裡。
他在為將來可能的、更大規模的商業拓展,積累著經驗,尋找著機會。
而石頭,則更是如魚得水,對這裡的一切都充滿了濃厚的興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