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試的考場,比府試時更加巨大,也更加令人壓抑。
數千個用蘆席和木板臨時搭建起來的號舍,如同蜂巢一般,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巨大的院場之內。
每一個號舍,都隻有一人多高,三尺來寬,僅僅能容納一人一桌一凳。
一旦進入,便要在這狹小封閉的空間裡,獨自麵對長達數個時辰、甚至數日的艱苦考驗。
這不僅僅是對學問的檢驗,更是對體力、毅力和心性的極致磨礪。
小山按照考牌上的指引,在那些如同迷宮般錯綜複雜的甬道中,穿梭了許久。
終於,在一個偏僻的、靠近茅廁的角落裡,找到了那個屬於自己的、編號為“玄字柒拾貳號”的號舍。
他深吸一口氣,掀開那扇用破舊布簾充當的“門”,彎腰鑽了進去。
號舍內,光線昏暗,空氣渾濁,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黴味和難以言喻的臭氣。
一張用粗糙木板釘成的、高低不平的考桌,占據了大部分空間。
旁邊,是一條同樣是用木板拚成的、狹窄而堅硬的條凳。
頭頂,是稀疏的蘆席,隱約能看到幾縷慘淡的天光。
這就是他接下來數日,要為之奮鬥、也可能決定他一生榮辱的“戰場”。
小山沒有絲毫的抱怨和嫌棄。
他默默地將考籃放在桌下,取出筆墨紙硯,仔細地擺放好。
又將帶來的水囊和幾個麥麵餅子,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。
他閉上眼睛,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,試圖將自己那顆依舊在狂跳的心,徹底平複下來。
他想起了恩師周先生的教誨:“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,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。”
他想起了父親張大山那充滿期盼的眼神和臨行前的囑托。
他想起了全家人為他付出的那些無私的愛與犧牲。
他的心中,漸漸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豪情和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絕。
不知過了多久,當考場內那因為考生陸續入座而產生的些許騷動,漸漸平息下來之時。
隻聽“哐——哐——哐——”三聲清脆的雲板敲擊聲,從貢院中央那座高高的望樓之上傳來。
緊接著,一個身穿緋紅色官袍、頭戴烏紗帽、麵容威嚴的中年官員,在數十名手持儀仗和回避牌的衙役簇擁下,緩緩登上了望樓。
他,便是此次南陽府院試的主考官——本省提督學政,李大人。
李學政在高台上站定,目光如電般掃過下方那黑壓壓一片的數千名考生。
整個考場,瞬間變得鴉雀無聲,落針可聞。
一種無形的、令人窒息的威壓感,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。
“諸生聽著。”
李學政開口了,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傳遍了考場的每一個角落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。
“院試乃國家掄才大典,朝廷選賢任能之要途。”
“爾等皆是各府縣童生中的佼佼者,今日齊聚於此,當恪守考場規矩,潛心答卷,以展平生所學。”
“若有舞弊夾帶、喧嘩滋事者,一經查實,不僅革除功名,永不錄用,更要嚴懲不貸,以儆效尤。”
“望諸生自重。”
一番簡短卻又擲地有聲的訓示之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