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村那座小小的試驗榨油工坊裡飄出的濃鬱油香,如同在村民們平靜的心湖裡投下了一顆又一顆的小石子,蕩起了一圈又一圈對更美好日子的漣漪。
家家戶戶的油瓶子,雖然還隻是在年節或是家裡來了稀客的時候,才舍得稍微多倒那麼一點點。
可那菜肴裡多出來的一抹油光,那孩子們因為能舔到一點點炒菜剩下的油底子而露出的滿足笑容,都讓村民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,這日子,確實是在往上走了,而且走得還挺快,挺有盼頭。
水碓磨坊日夜不息地磨著雪白的米麵,榨油工坊也開始在油料充足的時候,飄出陣陣誘人的油香。
再加上各家各戶因為曲轅犁、耬車等新農具的普及,以及水利和堆肥技術的應用,地裡頭的收成也比往年翻了好幾個跟鬥。
青石村,這個曾經在貧困線上苦苦掙紮、死氣沉沉的偏僻山村,如今儼然已經煥發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生機與活力。
田野裡,是村民們辛勤耕作的身影和對豐收的期盼。
場院上,是新式農具高效作業帶來的便利和喜悅。
村道旁,是婦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,一邊做著針線活,一邊拉著家常,臉上都帶著以往難得一見的輕鬆笑意。
然而,就在這看似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之下,水磨坊和榨油工坊運營越來越多,一些新的問題,開始漸漸地、不起眼地浮現出來。
那就是——這“公中”的營生多了,人手如何調配?活計如何分派?這乾好乾壞,又該如何說道?
以前,村裡窮,除了麵朝黃土背朝天地種那幾畝薄地,也沒啥彆的正經營生。
大家夥兒都是各顧各家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誰家多打了幾斤糧食,誰家少了幾棵白菜,那都是自家的事兒,旁人也管不著,更不會去多嘴。
就算是張先生領著大夥兒修水利、製農具,那也多是些階段性的、全村人一擁而上的“力氣活”。
張先生指哪兒,大夥兒就打哪兒,憑著一股子對張先生的信服和對好日子的渴望,倒也能齊心協力地把事兒給辦成了。
乾完了活,就又各自回家,該乾啥乾啥,沒那麼多說道。
可現在不一樣了。
這水碓磨坊,自從開始對外承接加工糧食的業務之後,那可真是成了個“香餑餑”。
每日裡,前來磨米磨麵的外村人絡繹不絕,那磨坊幾乎是從天亮轉到天黑,都歇不下來。
這就需要有人專門看顧著,不能讓那水輪空轉,也不能讓那磨盤卡了石子,也不能因為長時間運轉而發熱損壞。
還得有人負責清掃磨坊內外的衛生,檢查引水渠的通暢,以及每日裡給那些轉動的軸承、齒輪添上新榨的清油。
更得有那麼一兩個腦子靈光、又識得幾個字的人,負責給外村人稱量糧食,收取“加工米麵”或者銅錢,還得把這賬目一筆一筆記清楚了,不能有半點差錯。
這榨油工坊呢,雖然眼下規模還不大,主要還是以試驗和滿足本村需求為主。
可也需要人手去山裡采集油料,比如那些野生的核桃、榛子,那可是費工夫的細活,得爬高上低的,還得提防著山裡的野獸,需要人手對各家送來的大豆、油菜籽進行預處理,篩選、清洗、晾曬、蒸炒、磨粉、包餅,哪一道工序都馬虎不得,更需要幾個身強力壯、也懂得些門道的漢子,輪流去操作那沉重的榨床和杠杆,那可不是誰都能乾得了的巧活。
還有那釀酒坊、醬料坊,雖然目前還隻是張家自家在小打小鬨,張大山已經放出話來,等機會合適就要把它們也逐步擴大,辦成能讓更多村民參與進來的“村裡營生”。
這些活計,都需要人,而且需要的還不是那種臨時湊起來的、乾一天算一天的短工。
而是需要相對固定、也相對熟練的能一門心思撲在這上頭,專管某項差事的夥計。
最初,張大山也是想著,這些“公中”的營生,就由村裡那些平日裡比較空閒,家裡勞力富餘的人家,輪流著去幫襯一下。
誰家有空了,就去磨坊搭把手,去油坊出點力。
乾完了活,就在村裡那本“出力簿子”上記上一筆,將來也能算是一份功勞。
可日子一長,問題就出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