栓子頭一回做出那白嫩嫩的豆腐,可把張家上下,乃至嘗了鮮的左鄰右舍都給稀罕壞了。
那豆腐入口即化,豆香濃鬱,簡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味。
張大山看著大家夥兒那驚喜的模樣,心裡頭自然是高興,可他也曉得,這豆腐要做成一項長久的營生,光是做出來還不夠,還得把這品質給它提上去,做得更穩當才行。
“栓子啊,你這頭一板豆腐,做得不錯,值得誇獎。”這日,張大山把栓子叫到跟前,先是肯定了他的努力。
“不過啊,爹看著,這裡頭的門道,怕是還有不少值得你再琢磨琢磨的地方。”
栓子一聽,連忙湊了過來,洗耳恭聽:“爹,您說,俺哪裡做得還不夠好?”
張大山指了指案板上剩下的一小塊豆腐:“你看這豆腐,雖然也嫩,可這切口處,還是有些個毛糙,裡頭的孔洞也稍微大了些,這說明啥?”
栓子撓了撓頭,有些不解:“爹,這……這是為啥?”
“這就是點漿的時候,那鹵水的用量和火候,還沒拿捏到最準。”張大山耐心解釋道。
“這鹵水啊,是點豆腐的關鍵。點多了,豆腐就老了,發苦發澀,口感也柴。”
“點少了呢,那豆漿就凝結不實,做出來的豆腐就鬆散,不成形,一碰就碎,跟那豆腐腦似的。”
“還有那豆漿的濃度,也得講究。磨得太稀了,出豆腐就少,還容易散;磨得太稠了,豆腥味兒重,點出來的豆腐也容易發硬。”
“這些啊,都是經驗,得一點點試,一點點記,用心去感受那豆漿在鍋裡頭的細微變化。”
張大山把自己從古書上看來的,還有他自個兒琢磨出來的那些關於點漿、壓製、火候控製的訣竅,都掰開了揉碎了,仔仔細細地講給栓子聽。
“就說這鹵水吧,不能一下子就都倒進去,得用那小勺子,一點一點地往熱豆漿裡頭灑,一邊灑還得一邊用木勺輕輕地、朝著一個方向攪動,讓那鹵水跟豆漿充分地融合。”
“攪動的力道和速度,也得拿捏準了。太快了容易把剛凝結的豆花給攪散了,太慢了又怕那鹵水沉底,點不均勻。”
“啥時候看著那豆漿開始起那種棉絮似的、顫巍巍的豆花了,那就差不多了,趕緊停手,蓋上鍋蓋,讓它自個兒再‘悶’上一會兒,這叫‘蹲腦’。”
“等那豆腐腦都凝結好了,再輕輕地舀到鋪了乾淨紗布的模具裡頭,上麵壓上石板,把多餘的黃漿水給它慢慢地逼出來。”
“這壓製的時間和力道,也得看你想吃啥樣的豆腐。想吃嫩豆腐,就少壓一會兒,力道也輕些;想吃那老豆腐,就得多壓些時候,力道也得大些。”
栓子聽得是連連點頭,把自家爹爹說的每一個字,都牢牢地記在了心裡。
他知道,這做豆腐的學問,可比他先前想的要深奧多了。
接下來的日子,栓子便又一頭紮進了那新搭起來的豆腐棚子裡。
他不再像先前那樣,一次就用大量的黃豆去試。
而是每次隻用那麼一小盆豆漿,仔仔細細地,一遍遍地嘗試著不同的鹵水用量、點漿溫度、攪拌手法和壓製時間。
他甚至還學著豆子那小子,弄了個小本子。
雖然他認的字不多,可也歪歪扭扭地,把自己每次點漿用的鹵水多少、豆漿的溫度用手指頭沾了試試,估摸著溫度)、以及點出來豆腐腦的成色、壓出來的豆腐的口感,都給它記了下來。
有時候,為了琢磨一個細節,他能對著那鍋豆漿發半天呆。
鍋裡的豆漿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,他的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。
他娘王氏和嫂子巧巧心疼他,勸他歇歇,彆把自己給累壞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