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看的日子,定在了鎮上趕集的日子。
那天,栓子在母親和花兒的催促下,換上了一身嶄新的青布衣裳,顯得有些拘謹和不自在。
在鎮上一家還算雅致的茶館裡,他們見到了李家姑娘春娘和她的母親。
那姑娘,正如趙嬸所說。
穿著一身乾淨的碎花布衣,梳著兩條烏黑的辮子。
模樣不算頂美,卻是那種很耐看的、健康的麵相。
一雙眼睛,明亮而又帶著幾分羞澀,看到生人,臉頰微微泛紅。
一雙手,雖然不像城裡小姐那般白皙,卻也乾淨利落,指節處帶著常年勞作留下的薄繭。
栓子更是緊張,一坐下來就低著頭,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,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話來。
還是花兒看不過去,主動開口與對方攀談。
“春娘妹妹,聽趙嬸說,你家的菜園子,是你一手打理的,種得可好了。”
春娘抬起頭,有些羞澀地笑了笑。
“花兒姐過獎了,就是……就是瞎種著玩的。”
她的目光,悄悄地,落在了對麵那個一直低著頭的木訥青年身上。
她沒有問那些關於家世、收入的俗氣問題。
反而開口問道:“栓子哥,俺聽趙嬸說,你釀的酒,是咱們這十裡八鄉最好喝的?”
這一個問題,像是打開了栓子的話匣子。
他猛地抬起頭,臉依舊有些紅,但眼睛裡卻第一次有了光彩。
“也……也還好。”
他有些結巴地回答。
“就是……就是選的米要好,曲要好,水也要乾淨。”
“還有那發酵的火候,得日日夜夜看著,不能有一點差池。”
“差了一點,那味道,就全不對了。”
他說起自己最擅長的釀酒時,雖然話語依舊樸實,但那份發自內心的專注和自豪,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。
春娘靜靜地聽著,眼中那明亮的光,也變得更加柔和了。
她不懂什麼大道理。
但她知道,一個男人,能把自己手裡的活計,說得這麼有門道,這麼上心。
那他,一定是個有本事、也靠得住的好男人。
這場相親,雖然沒有多少花前月下的言語。
但兩個同樣踏實、同樣看重“本事”的年輕人,卻通過這種奇特的方式,對彼此產生了一種樸素的、基於尊重的……好感。
雙方的父母,對這門親事,更是滿意得不得了。
很快,張家便備上了在村裡人看來,極其豐厚的聘禮,正式上門“納采”。
栓子的婚事,就此塵埃落定。
當春娘第一次跟著母親,以“準兒媳”的身份來到張家時。
她沒有像尋常姑娘那般害羞地躲在屋裡。
而是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後,便主動卷起袖子,幫著王氏一起擇菜、喂雞。
她甚至還好奇地,跑去栓子的酒坊門口,隔著老遠,聞著那從裡麵飄出的、醇厚的酒香,臉上露出了滿足而又向往的笑容。
王氏看著她那勤勞能乾的模樣,心裡頭是越看越喜歡。
她知道,這個家,又多了一個能撐起一片天的好媳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