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是一份來自戶部主事官的、措辭極其官僚的公文。
小山派去催款的下屬,在戶部衙門裡,被一個八品的小小主事,當皮球一樣踢來踢去。
“哎呀,張大人的這個工程,非同小可,這賬目,自然是要慎之又慎呐。”
“我們也是為了朝廷的錢袋子著想,必須得和沿途各州府,反複核對之後,才能發放。”
“你先回去,等著吧。”
這個“暫緩”,誰都知道,就是無限期的拖延。
這是官場之上,最常見、也最惡心的“拖字訣”。
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,來自於“人”。
在那些由數十萬民夫組成的、巨大的臨時營地裡。
一些彆有用心的“流言”,開始如同瘟疫一般,悄然傳播。
夜裡,篝火旁。
一個看起來很會來事的地痞,正一邊給周圍的民夫們分發著烈酒,一邊“神秘兮兮”地說道。
“各位大哥,咱們在這累死累活,可知道那工錢,都被克扣了多少?”
“我可是聽我衙門裡的親戚說了,朝廷給咱們的工錢,是一天三十文。”
“可發到咱們手裡的,連十五文都不到。”
“那剩下的大頭的錢,都讓那個姓張的縣丞,用‘青石快運’的車,一車一車地,送回他南陽老家了。”
“咱們這是在給他家做嫁衣裳啊。”
還有更惡毒的。
“你們知道那‘束水攻沙’是啥不?”
“就是把河道收窄了,讓水流得更急。”
“這叫把龍王爺往死裡逼,龍王爺一發怒,咱們這新修的河堤,第一個就得塌。”
“到時候,咱們這幾十萬人,都得被活埋在裡麵,給那張大人的功勞簿,當墊腳石。”
這些謠言,半真半假,極具煽動性。
很快,民夫們的情緒,便從最初的充滿希望,變成了懷疑、不滿,和憤怒。
終於,在工錢被拖欠了十天之後。
一場巨大的騷亂,爆發了。
數千名被煽動的民夫,衝出了營地,將手裡的工具,全都扔進了河裡。
他們高聲叫喊著,圍住了小山的“治河督辦公署”。
“還我血汗錢。”
“我們不乾了。”
“不能拿我們的命,去給貪官換前程。”
一時間,整個工地,徹底陷入了癱瘓。
小山坐在那帥帳之中,聽著外麵傳來的、一陣高過一陣的鼓噪聲。
看著案頭上那一份份從各個工段送來的、請求停工的緊急報告。
他的臉上,不見絲毫的慌亂,眼神卻冷得如同萬年寒冰。
他知道,對手那張看不見的、淬滿了劇毒的大網,已經收緊了。
他那看似得到了皇權全力支持的、宏偉的治河大計。
在這些來自暗處的、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麵前。
竟顯得是那麼的不堪一擊。
他,已經陷入了上任以來,最大、也最凶險的一次絕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