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,蘇州府。
這裡是整個大寧帝國最是富庶、也最是風雅的所在。
粉牆黛瓦,小橋流水,吳儂軟語,才子佳人。
數百年間,這裡不僅是漕運的樞紐,絲綢的故鄉,更是文人騷客雲集,儒學思想根深蒂固的文化中心。
當那支由京城派出的、承載著“教育興國”使命的年輕隊伍,抵達這座千年古城時,他們所感受到的,並非想象中的歡迎與期待。
而是一種禮貌而疏離的……審視。
一種來自骨子裡的、以上位者看待“異類”的、根深蒂固的傲慢。
……
林軒,京城格物總院物理係第一屆的首席畢業生,也是此次派往蘇州,擔任“格物分院”首任山長的年輕人。
此刻,他正站在蘇州知府衙門的大堂之內,眉頭,緊緊地鎖著。
在他麵前,蘇州知府劉夢溪,一個看起來文質彬彬,說話慢條斯理的中年官員,正用一種看似熱情,實則充滿了推諉的語氣,對他說道:
“哎呀,林山長,真是年輕有為,國之棟梁啊!”
“您放心,對於朝廷的旨意,對於開辦格物分院一事,我蘇州府上下,是絕對擁護,全力支持的!”
“隻是……您也知道,我蘇州城內,寸土寸金。這官署用地,實在是緊張得很。一時間,要尋得一塊既寬敞又雅致的地方,來作為分院的院址,確實……有些難度啊。”
林軒心中冷笑,他知道,這不過是托詞。
他們一行人,抵達蘇州已經三天了。
這三天裡,這位劉知府,天天設宴款待,言語間客氣無比,可一談到分院選址、招生宣傳等實質性問題,便立刻開始打太極,一會兒說城中風水好的地方,都是名門望族的祖產,動不得;一會兒又說城外風景好的地方,治安堪憂,怕委屈了京城來的青年才俊。
就在林軒耐心即將告罄之時,劉知府終於“勉為其難”地,給出了他的“解決方案”。
“林山長,本府思來想去,為你們尋得了一處絕佳的所在!”
“城西,寒山寺旁,有一座前朝廢棄的彆院。那裡依山傍水,環境清幽,最是適合讀書人靜心治學!本府做主,便將那裡,劃撥給貴院,作為院址,如何?”
半個時辰後。
當林軒,帶著他的團隊,來到那所謂的“絕佳所在”時。
饒是他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,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眼前,哪裡是什麼彆院。
分明就是一座破廟!
院牆塌了半邊,裡麵雜草叢生,長得比人還高。
幾間正房的屋頂,更是破了幾個大洞,風一吹,便發出“嗚嗚”的鬼叫聲。
“欺人太甚!”
一個性格火爆的年輕教師,氣得臉色漲紅,一腳踹在早已腐朽的門框上。
“這哪裡是讓我們來辦學?這分明是想讓我們知難而退,自己滾回京城去!”
林軒沒有說話,他隻是默默地走進這片廢墟,仔細地查看著。
他的眼中,沒有憤怒,隻有一股愈發堅定的、冰冷的火焰。
他知道,這便是他們這些“格物之學”的拓荒者,所要麵對的第一場……下馬威。
來自這個南方儒學重鎮的,最直接,也最不加掩飾的……抵製。
……
接下來的日子,驗證了林軒的猜想。
他們麵臨的困難,遠比想象中還要巨大。
當他們自己動手,清理了院中的雜草,修補好屋頂,勉強將分院的牌子掛起來後,卻發現,根本沒有一個學生,前來報名。
他們派人去城中張貼招生告示,那告示,往往是前腳剛貼上,後腳,就會被一群自稱是“本地儒生”的讀書人,給撕得粉碎。
“格物之學?不過是些工匠的下賤手藝!也敢妄稱‘學問’?”
“此等‘奇技淫巧’,隻會敗壞人心,動搖國本!我等聖人門徒,絕不容許它,在蘇州這等文風昌盛之地,荼毒青少年!”
以蘇州最有名的“白鷺書院”為首的本地儒學界,幾乎是聯合起來,發動了一場針對“格物分院”的輿論絞殺。
他們將格物之學,貶斥為“不入流的雜學”,將林軒和他的同伴們,形容成“不通教化的北地鐵匠”。
一時間,格物分院,在蘇州城內,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“瘟神”。
彆說是那些望子成龍的士紳大戶,就連最普通的平民百姓,也告誡自家的孩子,要離那座“破廟”遠一點,免得被“妖法”所惑。
整整一個月,格物分院,門可羅雀,沒有招到任何一個學生。
林軒帶來的團隊,士氣,也跌落到了冰點。
“山長,咱們……要不還是向京城總院求援吧?”一個年輕教師,垂頭喪氣地說道,“再這麼下去,咱們彆說推行新學了,連飯都要吃不上了。”
“求援?”
林軒看著眾人臉上那沮喪的神情,緩緩地搖了搖頭。
他站起身,目光掃過每一個人,聲音不大,卻異常堅定。
“諸位,我們是來做什麼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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