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文剛將幾樁商事交割清楚,沁兒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廊下。烏河部落阿達家族的嫡女,雖曾卷入欺瞞之事,卻在秦文心底留下溫潤印記。自被長公主帶入京都,在波譎雲詭的朝堂論辯裡,沁兒以其族中靈雀般的機敏,確為長公主助力良多。
如今京都稍定,長公主意在栽培皇帝陳嘉獨當一麵,亦知秦文心意,便將沁兒送回了沛縣。
她歸來不過兩日,尚未踏足太福祥,便先尋到了這繡衣天使設在沛縣的秘點——此處與太福祥那明麵上的情報中轉不同,專司隱秘勾當,駐守著四名精乾的天使。
沁兒身著素色衣裙,行動間悄然無聲。她見秦文轉過身,立刻斂衽,盈盈下拜,姿態恭謹,一絲不苟。
秦文如今身佩紫衣天使令牌,在繡衣天使序列中,地位僅次長公主趙靈,已是位同欽使。這紫衣,代表著天使行轅內至高的權柄。
“屬下沁兒,參見紫衣使。”她的聲音清越,帶著草原女子特有的韻律。
秦文兩步上前,伸手虛扶:“快起來,這裡不是京都,不必拘禮。”他目光落在沁兒臉上,久彆重逢,少女眉宇間添了幾分京華煙雨浸潤過的沉靜,那雙烏黑的眸子依舊清澈,仿佛能映見人心。
“在沛縣可還習慣?一路辛苦。”秦文引她至院中石凳坐下,冬雨奉上清茶後退下。
“謝東家關心,”沁兒改了口,顯出一絲親近,“沛縣風物如舊,比京都少了許多拘束。”她端起茶盞,指尖纖細,“隻是京中樓閣雖高,卻總不及草原上的風,吹得人心口暢快。”她微微歪頭,帶著點俏皮,“東家莫怪婢子說話直白。”
秦文失笑:“這才是我認識的沁兒。京都那地方,規矩比牛毛還多,喝口水都怕嗆著貴人。”他話裡帶著穿越者特有的調侃,隨即正色,“長公主殿下近來可好?”
“殿下心係陛下,日夜督促學業,也……頗為掛念東家。”沁兒垂眸,聲音輕了些,“殿下常說,東家是那林中最高的樹。”
秦文心中了然,這是趙靈借沁兒之口提醒他“木秀於林,風必摧之”的道理。他岔開話題:“你既回來,烏河那邊……”
“家裡都好。”沁兒接口,神色卻凝重起來,“婢子回來前,在京中查到一事,事關重大,未敢落於書信。”她身子前傾,壓低了聲音,“侯啟林將軍,並未押往刑部大牢,而是被秘密囚在兵部衙署旁的一處私院。那院子掛著兵部的名頭,內裡卻是鄭侍郎的人在看守。”
“鄭侍郎?”秦文眼神一冷。又是這陰魂不散的兵部實權人物,貪婪如飴,陰狠似鴆。
劫掠太福祥商隊、覬覦二牛山通路,樁樁件件,背後皆有此人的影子。他秦文不願此刻與之硬碰,連二牛山這咽喉要地都準備暫避鋒芒,但侯啟林……不能不救。
這位晉州右將,紅蟒將軍,牽扯著更早一樁倒賣甲胄的舊案,更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。若走皇帝或長公主的明路,必然打草驚蛇,牽扯更深。
“可知具體位置?守衛如何?”秦文追問,指尖無意識敲著石桌。
“已探明,”沁兒點頭,從袖中抽出一張疊得極小的素箋,“圖樣在此。守衛分內外兩班,外鬆內緊,皆是鄭侍郎蓄養的精銳死士,非尋常兵丁可比。名義上是羈押候審,實則……”她沒再說下去,意思卻明白,那便是私牢,進去了,生死難料。
秦文接過素箋,指尖傳來沁兒微涼的體溫。他展開掃了一眼,地形、崗哨,標注清晰。“做得好。”他讚了一句,心中已開始盤算。劫獄?需得雷霆手段,更要乾淨利落,不留絲毫痕跡。
太福祥的軍力不能動,一旦暴露,便是謀逆大罪。唯有靠繡衣天使自身的力量,或是……
“東家?”沁兒見他沉吟,輕聲喚道。秦文猛地回神,意識到自己心思飛轉,卻忘了眼前這姑娘的異能——烏河靈雀,能感人心緒。
果然,沁兒臉頰微紅,眼神有些躲閃,顯然已“聽”到他方才腦中閃過的種種冷硬算計。
秦文頓感尷尬,仿佛心思被人赤條條看了去。他掩飾般端起早已涼透的茶:“啊,無事。烏河那邊,你阿達雄族長身體可還硬朗?”他生硬地轉回話題。
沁兒眼中掠過一絲促狹的笑意,卻也順著他的話頭,細細說起部落近況,羊群如何,草場如何,父親又如何念叨他這位“漢家貴人”。
兩人絮絮說著,日影在院中悄然西移。秦文口中應著,目光卻總忍不住飄向沁兒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,心思也總不由自主地滑向侯啟林那陰森的地牢。
每次他神思稍離,沁兒臉上便浮起一絲了然又略帶嗔怪的薄紅。秦文如坐針氈,隻覺比麵對千軍萬馬還難熬。
待到暮色初臨,他再也坐不住,霍然起身:“時候不早,商號還有幾樁急務待決。你安心在此,有事便派人傳話。”說罷,就要離開。
“東家,你還吃我包的羊肉饃饃呢。”
秦文一聽羊肉饃饃,一下來了精神,肚子早都呱呱叫了,“你做了嗎?”
那眼睛向廚房飄去。
“東家,早都做好了,你來水井的時候,奴家就準備了,剛剛你到這裡沒給您及時請安,就是在後廚做羊肉饃饃,就是等你能吃上。”
秦文內心感觸,這些人當中,純這個時代的飯菜,隻有沁兒的手藝合自己的胃口。
車輪碾過沛縣不甚平整的石板路,秦文靠在車廂壁上,長舒一口氣。沁兒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眸,比鄭侍郎的明槍暗箭更讓他心悸,還有那羊肉饃饃,回味悠長,久久讓自己不能忘懷。
回到太福祥鎮中心那座氣派的樓宇,秦文不及更衣,立刻鋪紙研墨,一連發出兩道急令。
第一道給二牛山守將龐圖:“即日起,撤出二牛山。能攜之物儘數帶走,糧秣悉數轉運赤陽城。餘者不動,勿留痕跡。事畢速歸。”字跡乾脆,不容置疑。鄭侍郎既步步緊逼,這燙手山芋,索性丟給他。利益當前,退一步,未必是輸。
第二道寫給沛縣縣令趙開瑞,語氣則圓滑許多:“趙大人台鑒:前番所議二牛山通路事宜,秦文思之再三,為免貽誤,特請大人於三日後遣得力人手,前往接管山務。所屬,已儘數撤出,唯留些許糧草器物,權作交接之資。盼大人體恤商賈艱難,周全則個。秦文頓首。”給足這位貪財卻尚存幾分仗義的縣令台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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