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池水麵震顫的波紋將十二口青銅鐘的倒影撕成碎片。許雲娘指尖銀絲在鐘鳴中繃得筆直,血珠順著絲線滴落,在池麵綻開妖異的銀蓮。顧長安肋間劇痛突然加劇,他看見自己鎖骨處的蓮紋正與銀戒融合,灼燒感順著血脈直衝太陽穴。
"鐘上有字!"許雲娘嗓音嘶啞。最靠近石台的青銅鐘內壁,密密麻麻刻著《霓裳》序章譜文,而譜線間隙竟是用朱砂寫就的經脈運行圖。顧長安強忍眩暈湊近,發現那些線條與銅匣絲絹所繪如出一轍。
池底突然傳來機械轉動的悶響。十二口銅鐘同時下沉三寸,鐘口噴出帶著腥味的黑霧。許雲娘猛地捂住心口,五弦紋的紅光透過素白襦裙清晰可見。她踉蹌後退時踩到塊鬆動的石板,底下露出半截青銅鏈條。
"機關在池心!"顧長安橫刀劈開撲麵而來的黑霧,刀鋒卻像砍進棉絮般滯澀。預知畫麵不受控製地閃現:二十年前的同個亥時三刻,楊貴妃赤足踏過這些銅鐘,腕間銀鈴墜入池心旋渦。
許雲娘突然跪倒在地,銀白血液從七竅滲出。她顫抖的手指在地上劃出歪斜符號,顧長安認出是教坊司專用的工尺譜記號。"血…毒…"她每說一個字,就有血沫從唇角溢出,"需要…至親…"
石台突然傾斜。顧長安攬住許雲娘滾向邊緣,看見池心漩渦中升起個鎏金祭台。台上放著把焦尾琵琶,弦柱上纏著褪色的銀鈴絛——正是楊貴妃當年所用之物。更駭人的是,琵琶共鳴箱裡滲出的暗紅液體,正順著祭台紋路流向十二口銅鐘。
後方通道傳來鎧甲碰撞聲。蕭沉帶著十餘名金吾衛衝出窄道,最前排士兵的眼白已完全變成血紅色。"攔住他們!"蕭沉的聲音帶著不自然的顫抖,"永王殿下要活的!"
顧長安反手擲出橫刀,刀身旋轉著削斷三支弩箭。他趁機扯下蹀躞帶上的玉鉤,精準擊中祭台邊緣的青銅獸首。機關觸發聲裡,祭台下方露出條狹窄水道,水流正將琵琶推向漩渦中心。
"抓住琵琶弦!"許雲娘突然掙開他,撲向最近的那口銅鐘。她染血的手指按在鐘麵"羽"音位置,整口鐘頓時泛起血光。詭異的是,追擊的金吾衛們同時抱頭慘叫,有兩個甚至舉刀砍向同伴。
顧長安趁機躍向祭台。水流突然加速,他抓住琵琶的瞬間,焦尾處崩出根弦絲,在他掌心勒出深可見骨的血痕。銀戒突然發出刺目白光,預知畫麵如潮水湧來:年幼的永王在梨園密室,正將銀戒浸入盛滿鮮血的玉碗;而碗底沉著片魚符,與許父遺物能嚴絲合縫拚成完整"梨園令"。
"這是血契!"顧長安大吼。許雲娘聞言渾身劇震,她後頸的五弦紋突然裂開,銀白血線如活物般纏上最近的三口銅鐘。鐘聲交織成《雨霖鈴》的變調,池水隨之沸騰,露出底部刻滿符文的青玉磚。
蕭沉突然發出非人的嚎叫。他撕開胸前鎧甲,露出心口處蠕動的血色音符。"時辰…到了…"他機械地轉向許雲娘,劍尖直指她心窩,"永王…要你的心…血…"
顧長安踩著浮出水麵的銅鐘躍回石台,斷裂的肋骨刺穿皮肉。他擋在許雲娘身前時,鎖骨蓮紋突然蔓延至銀戒,戒麵浮現出微型《霓裳》譜。當蕭沉的劍刺到眼前時,銀戒自動激發出清越鐘鳴,劍刃在離咽喉三寸處碎成鐵屑。
"龍池…下麵是…"許雲娘突然劇烈咳嗽,銀白血液在地麵畫出殘缺地圖。顧長安認出是興慶宮地下脈絡,而龍池正下方的密室標記著個蓮花符號——與玄宗禦賜金魚袋上的紋飾一模一樣。
池心旋渦突然擴大。那把焦尾琵琶自動彈奏起來,無人撥弄的弦絲震出帶血的音波。顧長安耳膜刺痛,卻聽見音律中藏著人聲囈語:"…聖曆二十三年…沈樂師獻譜…陛下親驗…"
許雲娘的五弦紋已蔓延至左頰。她突然用斷甲劃開手腕,銀血噴濺在最近銅鐘的"宮"音位置。整口鐘頓時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,鐘身浮現出密密麻麻的人名——全是近二十年暴斃的梨園樂師,而最後三個字墨跡猶新:許清商。
"父親!"許雲娘淒厲的呼喊激起池水震蕩。顧長安趁機將銀戒按在鐘麵,戒麵譜文與鐘身刻痕完美重合。預知畫麵再次降臨:楊貴妃在馬嵬驛自儘前,曾將半片魚符塞給貼身侍女,而侍女耳後有與許雲娘相同的十字疤。
石台開始崩塌。顧長安拽著許雲娘跳上浮出水麵的銅鐘,看見漩渦中心升起根青銅柱。柱頂卡著個金漆木匣,匣縫中垂下縷銀白發絲——與楊貴妃遺物箱中的完全一致。更駭人的是,柱身刻著幅精細壁畫:玄宗與永王並肩立於煉丹爐前,爐中赫然是個人形輪廓。
"活人煉丹…"許雲娘聲音開始飄忽,"《霓裳》…是爐火…節奏…"她突然扯斷頸間紅繩,墜落的玉墜砸中青銅柱基座。機括聲響中,柱體裂開露出內藏的羊皮卷,上麵詳細記載著"以音律振血脈,以血毒固魂魄"的長生秘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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追兵已至咫尺。顧長安揮刀斬斷兩根射向許雲娘的弩箭,自己後背卻中了一箭。箭頭發藍,顯然是淬了劇毒。他踉蹌著靠住銅鐘,發現鐘內壁最下方刻著行小字:"亥時三刻,血引歸宗,鐘鳴譜成,魂兮永駐"。
許雲娘突然安靜下來。她銀白的瞳孔完全擴散,指尖輕撫過焦尾琵琶的弦。斷裂的弦絲自動接續,奏出《霓裳》序章第一個音。池水應聲分開,露出底部十二塊刻著樂譜的青玉磚,磚縫裡滲出銀白液體。
"原來…是這樣…"她轉向顧長安,染血的衣袖拂過他鎖骨蓮紋。銀戒突然變得滾燙,戒麵浮現出玄宗年輕時的麵容。預知畫麵裡,年輕的皇帝正在梨園密室,將銀戒按在個昏迷樂師的心口——那人眉眼與許父有七分相似。
蕭沉帶著最後五名親衛撲來時,許雲娘突然撥動琵琶第七弦。池底青玉磚應聲翻轉,露出底下黑沉沉的鐵柵。柵欄縫隙間伸出無數白骨手臂,精準抓住每個金吾衛的腳踝。慘叫聲中,顧長安看見那些骨手上都戴著梨園樂師的銀鈴鐲。
"走!"許雲娘拽著他跳向唯一完好的銅鐘。鐘身下沉時,顧長安瞥見池底鐵柵下方是個巨大的八卦丹爐,爐壁上用金線繡著完整的《霓裳羽衣曲》譜。而爐前跪坐的骷髏,身上還套著件褪色的金魚袋。
銅鐘帶著他們沉入水下通道。黑暗中許雲娘的五弦紋成了唯一光源,照出通道壁上的抓痕與血字。顧長安辨認出幾行"亥時將至血脈反噬"的殘句,落款都是"清商絕筆"——正是許父的表字。
水流突然變得湍急。顧長安拚命抓住鐘鈕,聽見上方傳來地動山搖的爆炸聲。預知畫麵最後閃現:永王在興慶宮偏殿打翻燈燭,火舌正吞沒牆上的龍池機關圖。而圖角題著"天寶二年冬,貴妃親繪"。
當銅鐘終於停穩時,他們已置身於條陌生的暗渠。許雲娘昏迷不醒,五弦紋的紅光正緩慢向心口收縮。顧長安扯開衣襟,發現鎖骨蓮紋已與銀戒長在一起,戒麵多了道血槽——與許雲娘掌心的十字疤完全吻合。
暗渠儘頭傳來水聲。顧長安強撐著重傷的身體,拖著許雲娘向微光處挪動。他腰間的許父魚符突然發燙,符上"梨園"二字滲出銀白液體。前方石壁上,有人用焦炭畫著個箭頭,指向三個刻在青磚上的小字:"長生殿"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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