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幫行至山口的第三個夜晚,天未破曉,營地四周已被風雪吞沒。我坐在一塊被風打磨光滑的岩石上,望著西南方的夜空。星辰密布,像鑲在深藍天幕上的鹽粒,而腳下的大地,則在微光中緩慢隆起。
一位藏族青年在營火旁喃喃低唱,那是我第一次聽到用藏語演唱的《康定情歌》。
那一夜,折多山的風從天際吹下,也吹開了我心中尚未翻閱的地圖頁。
我知道,我將走入中國大地的又一層:藏漢之間、風雪之下的康定。
一、折多山口:雪線之門與川藏第一嶺
清晨,馬幫在霜雪中起程。我們沿著折多山的盤山古道前行。山勢起伏如刀刃,路麵鋪著被冰雪覆蓋的碎石,車輛無法通行,隻能依賴騾馬與雙腳。
阿青是此次帶路的藏族青年,他年紀不大,卻有一種沉穩而安靜的力量。他指著不遠處一個高聳的石塔:“那是風之眼,藏民走長路時都會繞它三圈。”
我問:“為什麼?”
他說:“因為風有性格,你要禮敬它,才不被吹走。”
我笑著點頭,心卻被那句話攥緊:在這裡,連自然都是一個有脾氣的存在。
登上山口時,雲霧瞬間散去。折多雪峰如大佛般矗立眼前,陽光灑在山巔,反射出冰藍色光芒,仿佛是一位沉默而莊嚴的守門人。
地圖中,這一段被注為“中國屋脊邊緣”,而我腳下的每一步,都踩在曆史與地理的轉折點上。
二、康定城下:嘉絨藏區的交彙點
下山時天已近午,沿折多山腳盤旋而下,一片盆地出現在山脊陰影之中——那是康定城。
這裡不同於藏地更深處的粗獷,也有彆於川地的婉轉,它是東西南北文化的揉合點。
進入老城,我被導入一家藏漢混居的旅舍,老板是一位康定本地的漢族女子,姓黃。她笑著說:
“康定是個有故事的地方,每家牆上都能聽見歌,每條街頭都踩過腳步聲。”
旅舍大廳有一麵巨大的情歌牆,貼滿了遊客手寫的歌詞與祝福,一位客人正在撥吉他彈唱那首熟悉的旋律:
“跑馬溜溜的山上,一朵溜溜的雲喲……”
我坐在角落,閉上眼,一種奇特的感受湧上心頭——那旋律,像是大山的回音,又像是遊子的低語。它不是歌,它是一個民族千百年來對愛情、自由與土地的認同詠歎。
三、跑馬山上:藏式寺廟與漢風樓閣的並存
第二日,我獨自登上康定城東的跑馬山。
山不高,但地位重要,既是藏區朝聖地,也是漢人對康定認知的地標。在山頂,有一座結合藏漢建築風格的寺廟——木結構樓閣,朱紅簷角與白色牆身,莊重而溫柔。
我遇到一位年邁的喇嘛,正坐在石階上曬太陽。他對我點頭,說:
“你走遍中國,是為了記下什麼?”
我答:“記下人的樣子。”
他笑:“那你得坐下來,彆急著走。”
我與他並排而坐。他忽然閉上眼,輕誦一句藏語經文,我聽不懂,但聲音沉穩,如同風吹過經幡的韻律。
“你聽懂了嗎?”他忽然睜眼問。
我答:“我沒聽懂詞義,但好像知道你在說希望。”
他點頭:“那你懂得,遠比你以為的多。”
四、木格措與高原湖的鏡像時光
康定西側,是高原湖泊木格措。我搭乘一輛吉普車前往,車在盤山公路上疾馳,陽光照在後窗,投下波光粼粼的影子。
湖泊位於海拔三千八百米處,湖水清澈如玉,四周雪山倒映其間,仿佛天空與大地交錯的裂縫。
我走到湖畔,有一對藏族夫妻正在湖邊放紙船,那是他們為剛去世的父親“送魂”。
我沒有打擾,隻是默默站在一邊。男人放下最後一盞燈,輕聲說:“願他走得比馬還快,比雲還輕。”
那一刻,我眼前的一切都靜了下來。
我寫下:“湖是時光的鏡子,它不記錄過去,它保存當下。”
五、地圖與雪線下的回響章
我在康定旅舍的窗邊寫下這一章。
窗外,遠山如畫,街巷傳來情歌的低唱,馬鈴聲與經文音交織如同二重奏,而我,則像那支寫譜的手,記錄這一切。
我在地圖上圈出康定,標記:“川藏分水嶺,情歌起點,山風之穀。”
筆記頁寫下:
“康定,是山地文明的分水嶺,是語言、信仰、戀歌與雪峰共生的城市。《地球交響曲》在此升調:雪線如弓,弦在人心,風一拉響,山與歌聲共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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