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開衡陽時,我心頭還有一絲未儘的溫熱。返鄉的六天如同一場緩慢又沉靜的夢,而現在,我再次將腳步踏上北行的鐵道。前方,是株洲——那座我小時候常聽父親提起的城市,他總說:“那裡有火車頭,有大廠,有飛馳的聲音。”
從衡陽到株洲隻需一小時,卻像穿越了一個時代的厚度。從家到車,從溫情到速度,我知道,這一章,是時候寫進“工業”這兩個字了。
我走出株洲站的那一刻,迎麵而來的不是風景,而是鐵軌的氣味——一種混合了金屬、煤煙和雨後泥土的味道。熟悉,卻又陌生。
我翻開地圖,在湖南東南畫下紅圈,寫下:
“第120站:株洲。城市之名,如鋼軌壓出的火花,劃過時代的長夜”
一、火車頭下:一座城市的骨骼與聲帶
我第一站去了株機廠。
全名是“中國中車株洲電力機車有限公司”。這裡曾經是全國最重要的電力機車基地,被譽為“中國火車頭的心臟”。
廠區大門高聳,鐵門兩側掛著大紅標語,進門不遠處便是一座巨大的機車模型——冷冽、肅穆,像是對城市曆史的紀念碑。
我跟隨講解員進入廠房,高大車架與巨型吊臂交錯其間,焊花飛濺,機組轟鳴。我站在一輛未組裝完成的電力機車前,仰望那巨大的鐵骨,忽然心生敬畏。
一位工程師走過我身邊,麵容黝黑,戴著厚厚的手套。他說:“一輛車頭,幾萬個零件,裝配起來就要半年,一動不動就能拖動萬噸。”
我問:“你乾這行多久了?”
他笑:“二十七年。我乾得越久,走得越慢;但我造出來的東西,跑得越來越快。”
我在廠區角落寫下:
“有些城市的心跳,不靠霓虹,也不靠消費;
它靠一枚枚螺絲釘的旋轉,靠每一聲焊火的劈啪,
株洲,是速度背後的寂靜,是火車頭下的溫柔骨骼”
二、石峰煙雨:一座城市的老工業與新節奏
我從株洲老城步行至石峰區,這裡曾是上世紀株洲的工業腹地,如今的老廠房已被改建為“文創園”,牆體依舊是褪色紅磚,老煙囪卻掛上了霓虹標語。
園區裡有書店、畫廊、咖啡館,還有一座小型劇場正在排練獨立戲劇。最角落裡,是一家專門收藏株洲工業文物的展室。
我在展室裡看見了一本1965年的《株洲廠誌》,紙張泛黃,字跡模糊。館長是位年輕姑娘,戴著眼鏡,說話溫和。她說:“很多年輕人覺得工業是冷冰冰的,其實它比藝術還熱。”
我問她:“你為什麼留在株洲?”
她輕輕一笑:“這裡的時間夠重,夠深,不容易漂。”
我望著窗外落雨中的廠區殘影,忽然明白,有些城市並不靠“驚豔”來存在,而是靠“值得回憶”。
我寫下:
“石峰的紅磚不褪色,是因為它們見證了沉默的奮鬥。
株洲不是一座正在熱炒的城市,
它是一座剛剛冷卻的城市鋼模,溫度仍未散去”
三、湘江北岸:水流與車輪之間的雙重節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