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點,天色微亮,我離開和靜縣時,巴音布魯克草原的風還未停歇。
車窗之外,灰藍色的雲幕掛在天山南麓,路邊的灌木叢在風中微微伏低,像在悄聲告彆。我的目的地,是和碩縣——一座位於焉耆盆地東緣的小城,一個因水而興、因葡萄而美、因曆史而沉靜的地方。
這是一段河流饋贈的旅程,一段舊道遺夢的再訪。
我在《地球交響曲》的地圖上標下:
“第353章,和碩縣。葡萄釀酒,烽燧猶存。這是焉耆古國的餘音,也是綠洲文明的靜歌。”
進入和碩縣前,一條銀光閃閃的河流陪伴我一路向東,那就是孔雀河。
這條自巴音布魯克發源、蜿蜒千裡的河流,不僅灌溉了廣袤盆地,更在歲月中培育出一片片葡萄園與古村落。
行至和碩縣南郊,我特地繞入一處葡萄種植基地。陽光灑在翠綠藤架之間,串串葡萄在葉影下輕輕搖晃,像無數掛在時光裡的鐘擺。
“這些是和碩最早的紅地葡萄,酒用為主。”一位本地維吾爾老農告訴我,“我們種了三代人了,這土,這水,剛剛好。”
我嘗了一顆剛剪下的葡萄,汁水飽滿,酸中帶甜,像極了這座縣城的氣質:清冽之中藏著醇厚,平靜之下暗湧著力量。
我寫下:
“葡萄不是掛在枝頭的果實,而是土地的低語、時間的存證。在和碩,每一滴葡萄汁裡,都藏著一代代人的手掌溫度。”
我還跟隨老農走進他的葡萄酒小釀坊,一間藏在土屋後的小地窖。木桶邊,微醺的香氣仿佛一首熟睡的老歌,我輕輕打開一桶,嘗了一口自釀的葡萄酒,酸澀交織,極具層次。“我們不講年份,講的是季節的臉色。”老農說。
那一刻,我被打動了。人們把四季釀進酒裡,把命運藏在藤中,這就是草根的生活哲學,也是土地最深情的饋贈。
我一直對焉耆這個名字抱有濃厚的興趣。它不是一個現代的行政區劃,而是一種古老的回音。
和碩,便是焉耆古文化的傳承地之一。
縣博物館不大,卻藏有數件令人駐足的文物——精美的漆器、書寫著佉盧體的木簡、用絲線繡製的佛像邊飾。我站在一麵玻璃櫥窗前,看著一段記載外交使團互贈禮品的簡牘,心中湧起莫名的敬意。
講解員輕聲說道:“兩千年前,這裡是絲路要衝,焉耆王國的宮廷就坐落在不遠處的遺址上。東西商旅必經於此,語言、宗教、風俗都在這裡碰撞融合。”
我閉眼想象,那些騎著駱駝、帶著錦緞香料的旅人,在月光下敲開王都城門,焉耆王設宴款待,胡旋舞翩然起舞,葡萄酒在銀杯中搖晃,一切如夢似幻,卻真實存在過。
我寫下:
“焉耆,是一段被風掩埋的曆史,卻在和碩的土地上,用石塊與簡牘,低聲講述著未完的故事。”
博物館門前,我遇見一群學生正寫生,他們畫的是焉耆古王城的複原圖。老師在講:“你們的根不在課本裡,在這片地上。”我駐足良久,內心起伏不止。
從縣城出發往北,我前往和碩著名的鹽湖群。
車行至湖區邊緣,一片白茫茫的鹽殼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,仿佛大地鋪了一層碎銀。湖水已經大半蒸發,露出地底裸露的礦晶,隻有一些野鳥在遠處的殘水灘裡跳躍,寂靜而遼闊。
我拾起一小塊鹽晶,細細觀察,表麵布滿細密紋路,像是乾枯河流的記憶。
陪同的向導是一位回族中年人,他說:“這裡曾是重要的鹽場,最早追溯到漢代,後來幾經興廢,如今更多的是生態保護。”
我點頭。鹽湖的沉默讓我想起人類曆史中無數被時間掩蓋的燦爛,如焉耆國、如古樓蘭、如那些被遺忘在絲路灰塵裡的名字。
我寫下:
“鹽湖是大地的眼淚,它不流,卻默默蒸發,每一粒鹽晶裡,藏著一滴遙遠年代的記憶。”
和碩是一個多民族交織的縣域,這種文化的“縫合感”體現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。
我走進縣城舊街區,那裡商鋪林立,有維吾爾饢店、哈薩克奶茶攤、漢族服裝店、蒙古族的皮飾工坊。一位漢族老太太正在用維語討價還價,旁邊一位哈薩克小男孩蹦跳著背著雙語課本。
晚飯時,我在一間清真飯館用餐,餐桌對麵是兩位回族青年在聊天,一邊用普通話,一邊夾雜著方言與維語。飯館老板是土生土長的蒙古族,笑著給我介紹招牌菜:“焉耆燒烤羊排,配葡萄酒!”
我笑著接過。人生至味,往往就是這些看似尋常的交彙。
我寫下:
“在和碩,每一種語言都是橋梁,每一種飯菜都是文化的線索,他們不爭高下,隻在風中並肩而行。”
我與老板攀談許久,他說:“我們從來不覺得誰是外人,隻要願意說句話,就能在這塊地上活得明白。”這句樸素的話,如一記溫暖重錘,敲在我心上。
離開縣城之前,我特意登上和碩北部的一處殘烽遺址。那是一塊土丘,古老的烽燧早已塌陷,隻剩一道殘垣立在風口處,仿佛一位遠望的老人,眺望不再歸來的駝隊。
我站在殘垣之上,遠眺焉耆盆地的夕陽——它像一麵被風吹動的金色帷幕,將群山與村莊慢慢包裹。
腳下,是奔流的孔雀河;身後,是沉靜的葡萄藤;耳邊,是風吹草葉的沙沙聲,像極了古老邊城的一首挽歌。
我想起《地球交響曲》中的一段旋律,正是這一刻的最佳注解:
“在風的儘頭,古國沉睡;在鹽的中央,葡萄低吟;在語言與信仰的重疊處,是和碩。”
我將這些詞句寫進地圖之上——
“第353章,和碩縣,記。鹽湖蒸發、葡萄飄香、古國低語、民族並肩。這是焉耆的尾聲,也是下一段旅程的前奏。”
離開和碩前的清晨,我坐上北行的班車,目的地是博湖縣。
那是天山腳下一片因湖而得名的縣城,“博斯騰湖”之濱的綠洲,蘆葦蕩、候鳥群、水上漁村、草原花海——一切仿佛都在等待著我去發現它的呼吸與心跳。
車輪碾過風沙,窗外黃土漸變為綠色。我知道,前方有一片湖泊,正等待我像詩一樣走進。
下一章,第354章:博湖縣——草原湖畔的魚歌與夢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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