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又領我走進屋後的紙經坊,藏民在陽光下一張張撈紙,纖維薄透,水波在紙槽上泛著微光。他說這紙做來不是給凡人看,是供奉於神堂、佛龕、經堂裡靜靜存在的。
我買了一卷最小的藏香,小心塞進筆記本與地圖之間。
那晚我在旅館窗邊點了一炷,香煙如霧,裹挾著某種古老且深遠的氣息,那一刻,我仿佛聽到了一個久違的夢在耳邊重述。
加查的最後一晚,我獨自來到城西的江岸。
天已全暗,月亮半懸,江風悠悠地吹過。我坐在石階上,看蘆葦隨風搖曳,內心竟然前所未有的寧靜。
忽然,一位老者在我身旁坐下。他穿著磨得發白的藏袍,手中轉著一串老舊的念珠。
“你是路上的人。”他開口。
我沒有否認。
“你會離開,但你會記得。”他說完,又靜靜望向江麵。
我忽然問他:“你一生都沒離開過這裡嗎?”
“離開做什麼?風來這裡,神也來這裡。我隻要等。”
他說完這句話,起身走入蘆葦深處。隻留我一人,坐在江風裡發愣。
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:有些人用一生守著原地,是為了給像我這樣漂泊的人一個落腳的記號。
次日清晨,在準備離開之際,我臨時改變了路線,去了一個當地人口中的“舊經院遺址”。那裡並沒有明確的標識,隻有一條窄路,掩在青稞地與竹林之後。
我推開一扇半掩的木門,走進殘垣斷壁中。陽光從牆縫斜射進來,落在一尊斷裂的佛像肩頭,那眼神依舊慈悲。
我默然站立良久,才緩緩俯身,在地上撿起一塊殘破的壁畫碎片。那是某種飛天圖案的一角,線條已被歲月吞沒,卻仍隱隱透出一種動勢。
“加查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角落,在無聲守望?”我低聲問自己。
無人回應。
我小心把那塊壁畫碎片放回原處,沒有帶走。
真正離開加查,是在一個清晨。
天光初綻,縣城尚在夢中。我踏上駛向曲鬆的班車,沿著雅魯藏布江蜿蜒而行。
車窗外,江水奔流,林木倒影在波光之中。
我翻開筆記本,在加查一頁末尾寫下:
“有些地方,是風景,有些地方,是回聲。加查,是一種不會被時間帶走的低語。”
我知道,旅程尚遠。
而加查那石堡上的風,那香坊裡的味,那老人眼中的平靜,已悄悄長進了我心裡的另一種地圖。
下一站,曲鬆,我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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