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段旅途的開始,都是心底最柔軟的觸角伸出大地的方式。
從塔拉斯離開,我一路向北,駛入那片被雪線擁抱、被時間靜默鐫刻的山穀——納倫。
它的名字,是地圖上的細語,是天山深處一顆深藏不露的心。
我在《地球交響曲》上寫下:
“第489章,納倫。你是雪河深處的藍夢,是旅者願意靜下來聽自己心跳的地方。”
自塔拉斯北行,是一條不張揚的路。
公路如纏繞的絲線,繞著山體緩慢展開。雲霧低垂,冰雪從高處垂落,形成一道道天然的水晶瀑布。我靠在車窗,望著這仿佛無儘的山道,心中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,像是要去見一個許久未謀的故人。
司機是位老者,沉默寡言,直到穿過一段冰封穀口,他才突然轉頭說:“前麵就是納倫,你會懂得這份安靜的好。”
果然,在一個轉角後,群山豁然開朗,一道碧藍色的河穀宛若在天地之間睜開了眼睛。納倫河如天繡之線,在深穀中輕輕擺動,泛著淡藍的光。
那一刻,我的心仿佛被什麼擊中,不是驚豔,而是一種無聲的怦然心動。
我寫下:
“納倫,不是目的地,是一段自我慢慢走向自己的過程。”
我走入納倫河畔,一邊走,一邊深吸那股清得近乎疼痛的空氣。
忽然,一騎從遠方踏雪而來,馬上的青年高鼻深目、身姿挺拔,他拉住韁繩朝我微笑:“想騎馬嗎?我帶你看看我們的祖地。”
他叫埃爾蘭,吉爾吉斯族,放牧為生。他遞給我一匹黑鬃馬,我們並騎穿越草場。風掠過耳畔,冰冷卻清爽,雪水聲如曲,蹄聲若鼓。
他領我登上一處高崗,指著遠方說:“你看,那就是我們祖先刻下的石碑。”
我走近石碑,石麵風蝕斑駁,但仍能辨出馬蹄、太陽、圈紋,仿佛時間在這裡按下了一個印章。
我輕聲念道:
“在納倫,記憶無需書寫,風就是故事。”
我們在山崗上坐了許久,雪粒在空氣中飛舞,陽光透過雲縫灑在臉上,暖得剛剛好。
埃爾蘭輕聲說:“這匹馬,是我父親留給我的。他說,真正的自由,不是你跑得多遠,而是你心裡有沒有方向。”
那一刻,我突然明白,這座雪穀教給人的,遠不止風景,而是“如何沉下來”。
傍晚,我走入納倫鎮的集市。
帳篷攤、犛牛皮靴、鮮羊肉湯,煙火氣在寒風中升起。
我走過一個攤位,被一頂純白氈帽吸引。攤主是位老太太,眼角滿是細紋,她將帽子遞給我,輕聲說:“這叫卡爾帕克,冬暖夏涼,陪我們走過了百年。”
我試戴,鏡中那頂帽子仿佛替我換了一種身份——從過客,變成了參與者。
在鎮角的老城區,我又遇見一位年邁老者,他坐在青磚牆下,身旁是用來取暖的煤爐。他指著遠方說:“你知道嗎?這兒當年還是絲路的一段,那時候,這兒叫‘外麵的世界的儘頭’。”
我望著他滿布風霜的臉,忽然心中一顫——這不就是時間最真實的樣子嗎?不是日曆,而是這些仍願說話的人。
我寫道:
“納倫最深的故事,從來不在書上,而在一頂帽、一張臉、一道牆縫裡。”
我還見到一隊從山區趕來的牧人,他們用自製的銅鈴、皮鞭交換日用品。孩子們追逐著雪地奔跑,笑聲與牛鈴交織成一種古老而動人的節奏。
清晨四點,埃爾蘭來敲我旅館的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