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我從盧旺達那片沉靜的霧山中離開,南行的車輪沿著高原之脊緩緩滾動,空氣越來越稀薄,山巒越來越厚重。道路忽而陡峭,忽而平緩,仿佛一段未曾譜寫完的五線譜,在等待一位旅者為它落下音符。
我正駛向一座很少人提及,卻在非洲地圖中央沉穩存在的國度——布隆迪。
這座位於非洲腹地的小國,沒有金礦、沒有石油、沒有新聞頭條的喧囂。但當我真正靠近它,我卻感受到一種無聲的深度。那是一種曆經動蕩卻選擇安靜凝視的民族氣質,是山丘之間湖水之心的溫潤,是比呐喊更動人的沉默。
我在《地球交響曲》的紙頁上寫下:
“第595章:湖山低語與重生之土。”
因為布隆迪,不是喧嘩的歌者,而是跪在土地前、把傷口縫合之後低聲吟唱的人類詩篇。
進入布隆迪,我首先抵達的是其首都——布瓊布拉。司機帕斯卡一路駕駛著舊麵包車,在土紅色的山路中蛇行下山。城市自東向西緩緩展開,山是城市的背脊,湖是城市的心。
我推開車門,第一口吸入的是帶著淡淡湖鹽氣息的空氣。耳邊,是從街角小音響中飄來的本地民歌,旋律像是擰緊又忽然鬆開的繩,節奏極慢,仿佛是為了不打擾這座城市的呼吸。
我站在山腰遠眺,坦噶尼喀湖宛如鏡麵鑲嵌在山腳,陽光照耀下泛著令人沉醉的藍光。
“你會發現,這裡的節奏跟世界不一樣。”帕斯卡笑著說。
我在心裡默念:這不是慢,這是一種選擇——一種不讓時代裹挾內心的抵抗。
我住在湖邊一間木屋旅店裡,門前就是坦噶尼喀湖那無邊的水麵。清晨五點,我從床上坐起,窗外的天色正慢慢變亮,湖水悄無聲息地拍打岸邊的岩石。
我赤腳走到碼頭儘頭,靜靜看著一艘艘漁船緩緩離港,仿佛時代從未更迭,這樣的清晨已重複了上千年。
帕斯卡為我帶來一壺熱“釀水”——由香蕉、玉米和藥草混合釀成的傳統飲品,喝下去酸中帶澀,卻意外地清醒。
“布隆迪,什麼都沒有留下給世界。”他頓了一下,“除了這片湖,它一直在這。”
我望著遠處天邊那若隱若現的藍線,忽然感覺自己像個讀者,正麵對一本沒有書名的詩集。
我寫道:“布隆迪的湖,是一隻沉默的手,悄悄握住那些曾經流失的時光。”
布隆迪人說:鼓,是國家的骨頭。
我與帕斯卡前往郊外鼓村,那裡的土地鬆軟,綠意盎然。村口一棵巨大的無花果樹下,擺著數十個鼓,布賈老人坐在其中,像一塊經年不動的石碑。
他是村中鼓魂的繼承者,雙手滿是老繭。他說:“鼓,不是為了慶祝,也不是為了跳舞,它是布隆迪人通天的語言。”
他抬手敲擊,鼓聲深沉,如同地心回響。他一邊敲,一邊念唱,調子高低起伏,像是為祖先祈禱,也像在與大地對話。村民圍攏而來,紛紛加入,每一個節拍都擊在人心深處。
鼓聲震動腹腔,我仿佛回到某個蠻荒卻純粹的時代,身體在鼓聲中不由自主地震顫、禱告、皈依。
我寫下:“布隆迪的鼓,不隻是節奏的武器,它是布隆迪在失語中重新學會發聲的舌尖。”
在布瓊布拉市中心的集市裡,我遇到紋身師阿穆裡。他攤位前擺著幾十幅圖騰,有的像翅膀,有的像山脊,還有的像一滴流動的淚。
“在布隆迪,身體是我們第二張嘴。”他這樣解釋。
我請他為我畫一個臨時紋樣。他挑選了一枚鳥羽形圖騰,筆鋒細膩地在我左臂內側勾勒出線條:“這是旅者之印,你會在世界的不同土地上,繼續尋找答案。”
我盯著那羽圖案良久,忽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歸屬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