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列車從斯瓦科普蒙德緩緩駛入內陸,一路跨越沙礫丘陵與碎石高原,我終於站在了納米比亞的心臟——溫得和克。這座高原之城,靜靜地嵌在山穀與陽光之間,如一顆深埋地層的琥珀,被時間打磨得通透而沉穩。
黃昏時分,車窗外是一片起伏的紫葳林,城市輪廓初現。紅瓦白牆點綴其間,如琴鍵分布在山巒之間。遠處的鐘樓被夕陽斜照,影子伸向大地,好似這座城市用脈搏召喚歸來的旅人。
我在《地球交響曲》上寫下:
“溫得和克——高原心律與日影回響。”
溫得和克並非那種喧囂的首都。它錯落有致地鋪展於山穀與丘坡之間,街道仿佛山脈的經絡,順勢延展,既不抗拒地形,也不刻意改造,自然生長。
市中心的建築兩極分明,一側是紅磚拱頂、百年風雨的德國殖民遺跡,另一側是玻璃幕牆、高聳入雲的金融中心。兩者並排而立,像一對長久對峙又互不打擾的老人,各自述說著不同的曆史。
在議會大道上,我遇到了一位畫街頭肖像的本地青年,本喬。他在牆壁上塗繪族群融合的壁畫,用色塊分層展現這座城市的演變。他說:“溫得和克是一幅正在補色的畫,沒人能畫完,但每個人都能畫一筆。”
我們並肩坐在噴泉旁,他講述自己父母的故事,一位是德南裔,一位是赫雷羅人。“他們曾經連走在街頭都要小心,如今卻可以在這裡一起生活。”他的眼神裡,有一種坦然的熱烈。
我寫下:“溫得和克,是高原之上的交響長卷,每條街道都是調式的轉音,每位市民都是節奏的編織者。”
我前往了卡圖圖拉,那是赫雷羅與納馬族人聚居的城區,也是曆史濃度最深的地方。沿街牆麵塗著族語標語和抵抗紀念畫,空氣中混著炊煙與祖輩的歎息。
在一所社區圖書館前,我遇到了一位名叫拉茜的赫雷羅女性,她穿著繁複的傳統長裙,頭飾高翹,整個人仿佛一尊莊嚴的雕像。
“這裙子模仿的是維多利亞女王的禮服,”她說,“但穿在我們身上,早已成為另一種戰袍。”
她帶我參觀祖先遺物館,木製長椅上擺著手工聖物與族譜錄音器。我聽著一位小女孩用族語唱童謠,那旋律穿越耳膜,像從沙漠深處流出的水,輕柔卻不容忽視。
她還打開一個手卷,裡麵是一幅手繪的逃亡路線圖。“這是我祖父畫的,他從德國人的圍剿中逃出沙漠,帶著我們家族的記憶回來。”她的聲音低緩,卻沉著堅定。
我們一同走到社區小廣場,一群孩子正在跳一種族群傳統的鼓舞,節拍如雷,舞姿如火,塵土飛揚中,那一刻的他們不是孩子,而是傳承者。
我寫下:“溫得和克的赫雷羅人,是在殖民服飾下綻放尊嚴的花朵,是用語言為失語者續寫傳承的歌手。”
第二天清晨,我走進老城區的日光市集。攤位用木棚和蘆草搭建,陽光從縫隙斜射進來,灑在彩色織布、木雕、陶罐與果醬瓶上。
我買下一串手工太陽圖騰手鏈,與攤主恩多拉攀談。他皮膚漆黑,雙眼炯炯,聲音像錘子敲木:“這不是商品,這是家傳記憶。”
他還展示了用鐵罐與廢銅製成的雕塑,一隻駝鳥昂首闊步,眼神銳利。我問他為何熱衷金屬回收創作,他說:“因為我們不富裕,但我們不貧乏。”
他領我到他的作坊,一處小院,牆壁上掛著孩子畫的太陽與動物。他說這些孩子都是他教的,他們用廢舊物做出了一整條“夢想動物園”。
“我們的孩子需要的不隻是食物和課本,還需要想象的翅膀。”他輕聲說。
我看著那一隻由可樂罐拚出的獅子,突然理解:教育不隻是傳授,而是喚醒。
我寫下:“溫得和克的市集,是高原人民的造夢工坊,是用雙手複蘇希望的晨間禱辭。”
下午,我攀登艾羅斯山。那是一座城市的觀景台,也是一處靈魂修整的靜地。
山頂平台上,一對戀人倚著欄杆談笑。我獨自坐在邊緣石階上,看山下城市如脈絡鋪開。道路像靜脈蜿蜒,房屋似細胞堆疊,整個城市仿佛在呼吸。遠山之上,一隻蒼鷹盤旋,留下天空的回聲。
我與他們交談,他們是納馬與奧萬博的混血後裔,曾祖父參與過獨立戰爭。他們遞給我玉米餅和自釀果酒,說:“高原讓人沉靜,也讓人真實。”
他們告訴我,每年獨立日他們都會在這山頂點燃一盞火炬,紀念那些無名的英靈。“我們是繼續行走的人。”
那天傍晚,一縷風從西南吹來,紫葳花瓣在空中旋舞,如同過往的靈魂在城市上空低語。我望著夕陽沉入遠山,心裡卻愈發明亮。
我寫下:“溫得和克,是群山守望中的呼吸之城,是高原深處凝望世界的一隻眼。”
夜幕降臨,我回到旅館。窗外星空極靜,仿佛整個城市都屏息。我點上一盞小燈,攤開《地球交響曲》,記下今日所見所感。
這一座城市,不靠霓虹吸引人,不用高樓震撼你。它靠沉穩,靠真實,靠那種從沙與火中走出來的淡定力量。
它是一個融合的城市,不完美,卻不自棄;不張揚,卻值得敬重;不喧嘩,卻能療愈疲憊。
我寫下:
“溫得和克,是大地深處安放希望的心跳,是非洲南部不動聲色的脊梁。”
我將日記頁折角,寫下下一站的名字——哈拉雷。
就在這時,旅館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。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站在門口,手裡提著一盞風燈,語氣溫和地對我說:“年輕人,明天你要去東邊的那條老路吧?”
我愣住。他怎麼知道?
他遞來一張泛黃的紙條,上麵是一張用手繪的路線圖,通向津巴布韋邊境。
“那是詩人和戰士常走的路徑,也是你該走的地方。”他笑了笑,轉身消失在夜色中。
我久久凝視著那張紙。
“溫得和克,謝謝你賜我一顆歸零又出發的心。”
我拉緊背包,燈光下,那紙條仿佛燃起前方的烽火。
下一站——哈拉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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