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共生號”的隱形護盾在灰黑色的雲層中穿梭，舷窗外的景象越來越壓抑。西部工業區的上空像扣著一口巨大的鐵鍋，濃得化不開的“毒霧”呈現出詭異的紫黑色，陽光被徹底吞噬，地麵上的工廠輪廓隻剩下模糊的黑影，煙囪裡噴出的廢氣與毒霧融為一體，形成不斷翻滾的氣浪。
“檢測到空氣中含有硫化物、氮氧化物等37種有毒成分，濃度超過安全閾值180倍。”智能核心的聲音帶著警示音，“下方三公裡處有強烈的能量紊亂，疑似‘毒霧核心’。”
林夏放大全息投影，畫麵裡出現一片扭曲的廠房區——生鏽的管道像巨蟒般纏繞在建築上，地麵的裂縫中滲出墨綠色的液體，順著溝壑彙成小流，所過之處，連堅硬的水泥地都被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。最中心的煉鋼廠早已停產，高聳的煉鋼爐歪斜著，爐口湧出的紫黑色霧氣凝聚成一張模糊的人臉，正發出無聲的嘶吼。
“那是‘怨念聚合體’。”李強指著人臉霧氣，“長期的汙染讓無數生命消亡，負麵情緒與有毒物質結合，形成了有自主意識的能量體，它在不斷吸收毒霧壯大，這也是毒霧難以消散的根源。”
飛船緩緩降落在一片廢棄的倉庫頂，艙門打開時，一股刺鼻的化學氣味混雜著金屬鏽蝕的味道湧進來，即使有護盾過濾，仍能感覺到喉嚨發緊。林夏低頭看向地麵，倉庫的鐵皮屋頂已被腐蝕得千瘡百孔，腳下的鋼板薄得像紙片，隱約能看到下方堆積如山的廢棄零件，零件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綠鏽，用腳尖一碰就簌簌掉落。
“這片工業區曾經是全國的鋼鐵重鎮，巔峰時期有上百家工廠，十萬工人。”老周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，帶著沉重的歎息，“後來為了趕工期、降成本，偷偷拆了環保設備，廢水直接排進河裡，廢氣不處理就往天上排。起初隻是下雨發臭，後來天越來越黑，地裡長不出莊稼，河裡的魚全死了，直到五年前那場‘黑雨’，下了三天三夜，之後就成了這副模樣。”
林夏蹲下身，指尖觸碰屋頂的鏽跡，護盾自動彈出一層透明屏障。鏽跡在接觸屏障的瞬間泛起白煙，屏障表麵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化學方程式——這是智能核心在實時解析毒素成分。“毒性比預想的更強，普通淨化儀會被瞬間腐蝕。”她起身望向煉鋼廠的方向，“必須先瓦解那個‘怨念聚合體’，否則毒霧會源源不斷地產生。”
三人沿著倉庫邊緣的鐵梯往下走，梯級的鐵鏽厚得能攥出紅水，每踩一步都發出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聲。地麵堆積著半米厚的黑色淤泥，裡麵混著破碎的玻璃和扭曲的鋼筋，一腳踩下去，淤泥能沒過小腿，散發出腐爛的惡臭。
“小心腳下。”李強用激光刀劈開擋路的廢棄鋼管，“這些淤泥裡有重金屬結晶，紮破防護靴就麻煩了。”
走了約半小時，才靠近煉鋼廠的圍牆。圍牆早已坍塌大半，露出裡麵扭曲的鋼架，像一頭匍匐的巨獸。紫黑色的毒霧在這裡濃得像液體，肉眼可見的顆粒在霧中閃爍，靠近時，護盾表麵竟泛起了細密的氣泡——那是毒素在腐蝕能量層的跡象。
“怨念聚合體的能量場就在裡麵。”林夏調出能量探測器，屏幕上的波形圖尖銳得像鋸齒，“它的意識很混亂，全是痛苦和憤怒的情緒。”
穿過斷裂的圍牆，煉鋼爐的輪廓在霧中漸漸清晰。這座曾經高達百米的巨型爐子如今像被啃過的骨頭，爐壁布滿裂縫，紫黑色的霧氣正從裂縫中噴湧而出，在爐頂彙聚成那張模糊的人臉。人臉的嘴巴一張一合，發出低頻的嗡鳴，聽到這聲音，林夏突然感到一陣心悸，腦海裡閃過無數破碎的畫麵——死去的魚蝦、枯萎的莊稼、戴著防毒麵具哭泣的孩子……
“彆聽！”李強猛地拽了她一把，“這是精神乾擾！它在放大負麵情緒，讓我們自亂陣腳。”
林夏晃了晃頭，強壓下心頭的窒息感，啟動手環上的“清心模式”——這是用農耕宇宙的安神曲調設計的聲波程序，柔和的旋律流淌出來，果然驅散了那些紛亂的畫麵。“它在利用痛苦當武器。”她看向煉鋼爐，“或許，它本身也是受害者。”
靠近爐體時，霧中的人臉突然轉向他們，空洞的眼眶裡湧出暗紅色的液體，像在流淚。“你們來……是要毀掉我嗎？”一個嘶啞的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，混雜著無數重疊的哭嚎，“我不想的……是他們把我造出來的……排不完的毒，死不完的命，堆成了我……”
林夏停下腳步，示意李強和小張保持警戒，自己則緩緩向前走了兩步：“我們不是來毀掉你，是來結束這一切。你困住的不僅是這片土地，還有你自己。”
“結束？”人臉發出刺耳的尖笑，霧團劇烈翻滾，周圍的廢棄機器突然騰空而起，像雨點般砸過來，“他們早把解藥埋了！埋在這爐底！可沒人敢挖，他們怕我……怕這滿肚子的苦水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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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強揮刀劈開飛來的鋼管，火花在霧中炸開：“它說的‘解藥’，可能是當年沒來得及啟用的環保設備核心！”
林夏盯著人臉霧氣：“你想讓他們付出代價，還是想讓這片土地喘口氣？”
人臉愣住了，霧團的翻滾慢了下來。“代價……他們早就逃了。”聲音裡多了絲茫然，“留下我們這些……沒人管的苦水……”
“那我們幫你把‘解藥’挖出來。”林夏打開全息地圖，標記出煉鋼爐的地基結構，“你讓開，我們去啟動設備，讓毒霧散了，讓土地慢慢好起來——這才是你真正該做的，不是嗎？”
霧團沉默了許久，紫黑色漸漸變淡了些。“你們……真的能做到？”
“你可以看著。”林夏示意李強啟動便攜鑽機，“我們的淨化設備，能把這些毒素變成植物能吸收的養分。等霧散了，這裡會種上樹，長出草，說不定以後還有孩子來這裡放風箏。”
人臉的輪廓輕輕晃動，像在點頭。“我信你這一次……”霧團緩緩向上升起，露出爐底一塊塌陷的水泥板，“就在那下麵……當年工程師說，啟動它，能淨化所有的毒……”
李強立刻上前，鑽機的轟鳴聲在霧中回蕩。水泥板下果然藏著一個金屬艙，打開艙門，裡麵躺著一台布滿灰塵的銀色裝置，上麵刻著“生態循環核心”的字樣。小張連接檢測線後，屏幕亮起綠燈：“還能用！隻是需要足夠的能量啟動。”
林夏看向人臉霧氣：“需要你的力量配合。”
霧團沒有猶豫，緩緩沉入爐底，將裝置包裹其中。紫黑色的霧氣一點點滲入設備，裝置表麵的指示燈從紅轉黃，再轉綠。當最後一盞燈亮起時，裝置發出低沉的嗡鳴，一道淡金色的光柱從爐口衝天而起，刺破了上空的毒霧。
奇跡在這一刻發生——金色光柱所過之處，紫黑色毒霧像冰雪遇陽般消融，露出後麵湛藍的天空；地麵的墨綠色液體漸漸凝固成灰白色的粉末，被風一吹，竟化作了細密的肥料；遠處的裂縫中，竟有嫩芽頂破泥土，冒出點點新綠。
人臉霧氣在光柱中漸漸變得透明，最後化作無數光點，融入金色光柱：“謝謝……讓我也能做點好事……”
聲音消散時，煉鋼爐發出一聲輕響，徹底坍塌成一堆廢鐵，而原地升起一株幼苗，葉片上滾動著晶瑩的露珠，在陽光下閃著光。
林夏看著遠處開始散去的毒霧，拿出通訊器：“老周，通知大家可以進來了，帶著種子和淨化儀，咱們開始種樹。”
通訊器那頭傳來老周哽咽的聲音：“看到了……看到太陽了……”
小張蹲下身，輕輕碰了碰那株幼苗：“它會長大嗎？”
“會的。”林夏望著逐漸放晴的天空，“隻要有人接著澆水管護，它會變成一片森林的。”
遠處，“共生號”的影子在雲層中若隱若現，正將更多的淨化能量輸送到這片重獲新生的土地上。而在工業區的邊緣，幾個背著行囊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靠近，他們是當年逃離的工人，手裡捧著裝滿種子的布袋——老周說，他們看到光柱時，就知道該回來贖罪了。
陽光終於穿透雲層，落在沾滿灰塵的土地上，也落在林夏的防護罩上，折射出細碎的光斑。她知道，這裡的修複比想象中更漫長，但當第一縷陽光照進來時，所有的艱難，都有了意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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