澶州城頭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。真宗在寇準的攙扶下登上城樓,明黃的龍袍在風中獵獵作響。城下的遼軍陣列整齊,旌旗如林,一眼望不到邊,嚇得隨行的內侍差點癱倒。
“陛下請看,”寇準指著城樓下的宋軍,“李繼隆將軍已將床子弩布置完畢,隻等遼軍靠近。”
真宗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,隻見數十架巨大的床子弩隱在女牆之後,弩箭長如標槍,在陽光下閃著冷光。城下的宋軍見天子車駕,果然士氣大振,紛紛高呼“萬歲”,聲浪直衝雲霄。
遼軍陣中,蕭撻凜聽到城上的歡呼聲,眉頭一皺。他催動戰馬,帶著數名親兵靠近城牆,想看看宋主究竟是何模樣。
“撻凜將軍,不可靠近!”後軍有人呼喊,但蕭撻凜充耳不聞。他胯下的“追風駒”是草原上最好的戰馬,速度極快,幾個起落便衝到了床子弩的射程邊緣。
城樓上,寇準眼尖,猛地拽住真宗:“陛下快躲!那是遼軍主帥蕭撻凜!”
真宗嚇得臉色煞白,被內侍們簇擁著躲到城垛後。寇準卻站在原地不動,大聲下令:“李將軍!瞄準遼將!放箭!”
李繼隆早已在弩陣後待命,聞言一聲令下:“放!”
數十張床子弩同時發出巨響,弩箭帶著破風之聲呼嘯而出,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。蕭撻凜正抬頭望向城樓,忽見一道寒光撲麵而來,他下意識揮刀格擋,卻聽“哢嚓”一聲,厚背大刀竟被弩箭劈斷,緊接著劇痛從額頭傳來——弩箭穿透了他的頭盔,直入前額!
“呃……”蕭撻凜悶哼一聲,從馬上栽倒。遼軍見主帥中箭,頓時陣腳大亂,驚呼聲響成一片。
“萬歲!萬歲!”澶州城上爆發出震天的歡呼。真宗從城垛後探出頭,看見遼軍倉皇後退,不由長出一口氣,癱坐在地,對寇準說:“寇相……真乃朕的社稷之臣也!”
寇準望著城下混亂的遼軍,臉上卻沒有笑意。他知道,蕭撻凜之死隻是暫時挫敗了遼軍的銳氣,真正的較量,還在後麵。
蕭撻凜的死訊傳到遼營,蕭太後慟哭失聲。這位縱橫沙場的女政治家知道,繼續攻城隻會徒增傷亡,於是秘密派使者前往宋營議和。
真宗得知遼人求和,立刻召集群臣商議。王欽若立刻奏道:“陛下,天賜良機!遼人喪師折將,正是議和的好時機,不如……”
“王大人又想說什麼?”寇準冷冷打斷,“如今我軍占優,正該乘勝追擊,收複燕雲十六州!”
真宗看著寇準,又看看王欽若,心中猶豫不決。他想起父親兩次北伐失敗的教訓,實在不願再動刀兵。“寇相,”他緩緩道,“連年征戰,百姓困苦,若能議和,也是好事。”
寇準還想再爭,卻被真宗擺手製止。最終,宋朝派曹利用為使者,前往遼營談判。臨行前,真宗對曹利用說:“每年送些金帛給遼人無妨,隻要能罷兵,百萬之內都可答應。”
寇準則將曹利用叫到一邊,低聲道:“雖有聖旨,但你若答應超過三十萬,我就砍了你的頭!”
數日後,曹利用回到澶州,真宗正在用膳,急忙召見。“怎麼樣?”真宗迫不及待地問,“給了多少?”
曹利用伸出三根手指。真宗以為是三百萬,驚道:“太多了!”
曹利用忙道:“陛下息怒,是三十萬,每年銀十萬兩,絹二十萬匹。”
真宗長舒一口氣,笑道:“太好了,三十萬就能換來太平,值得,值得!”
消息傳出,澶州城內一片歡騰。真宗親自登城,宣布議和成功,宋軍山呼萬歲。寇準站在城樓上,望著遼軍拔營北撤,心中卻沉甸甸的。他知道,這“澶淵之盟”雖換來了和平,卻也開了歲幣求和的先例,為後世埋下了隱患。
禦駕南返的路上,真宗的心情好了許多。他想起在澶州城樓上的驚險一幕,仍心有餘悸,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。王欽若跟在一旁,低聲道:“陛下,寇準此次力主親征,如今又促成和議,恐怕……”
真宗沉默不語。他知道寇準功高震主,威望日增,這讓他這個天子感到不安。“王愛卿有話直說。”
王欽若湊近一步,輕聲道:“陛下可知,澶州之役,寇準是把陛下當成了‘孤注’啊!若遼軍破城,陛下豈不是危在旦夕?”
“孤注一擲?”真宗猛地停下腳步,臉色變得難看。他想起寇準在城樓上那堅定的眼神,想起他說“後退者斬”時的威嚴,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寒意。
回到汴京後,真宗對寇準的態度漸漸冷淡。他開始重用王欽若等主張議和的大臣,而寇準則被漸漸排擠出中樞。不久後,寇準被罷去宰相之職,出知陝州。
而在遼國,蕭太後將蕭撻凜厚葬,隨後開始整頓內政,與宋朝維持了百年的和平。澶州城頭的那聲弩響,不僅射落了遼軍的帥旗,也暫時射散了宋遼之間的戰火,為北宋贏得了寶貴的發展時間。
隻是,當後世回望這段曆史時,總會想起那個雪夜,寇準在垂拱殿上力排眾議,力主天子親征的場景。他那如鐵般的意誌,不僅守住了澶州城,更守住了一個王朝的尊嚴。而那每年三十萬的歲幣,如同一個沉重的砝碼,壓在了大宋的天平上,直到百年後,才顯出它真正的分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