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曆四十三年五月初四1615年5月30日),這天午後,一個手持棗木棍的壯漢衝破兩道宮門,像頭瘋牛般撞進太子朱常洛的居所,打折了兩名內侍的胳膊,直到前殿簷下才被七八個太監死死按在地上。
被捕的壯漢名叫張差,薊州今天津薊州區)人,看上去三十出頭,滿臉橫肉,被按在地上時還在嘶吼:“我要打東宮指太子)!我要吃齋討封!”這話聽得審訊官心中疑惑——哪有闖宮行刺還喊著“討封”的?
最初審案的是巡城禦史劉廷元,此人是浙黨成員,素來與東宮不睦。他給萬曆皇帝的奏報裡寫:“犯人身形壯悍,語無倫次,似有瘋癲”,隻當是個迷路的瘋子。可慈慶宮是太子居所,侍衛森嚴,張差從東華門闖到慈慶宮,要過四道門禁,怎麼看都不像“迷路”。
消息傳到內閣,大學士方從哲拍案而起,這位“獨相”已在萬曆的怠政的情況下苦撐了五年,此刻捧著奏疏的手都在抖:“瘋漢?東華門的侍衛是擺設嗎?”他連夜遞上密折,懇請皇帝親自過問——萬曆皇帝已經連續第三年不上朝了,可太子遇刺畢竟不是小事。
這件事朝野很快開始傳播,人們私下的議論中,涉及到了一個人—鄭貴妃。鄭貴妃是萬曆最寵愛的妃子,兒子朱常洵被封為福王,遲遲不肯就藩,朝野都知道萬曆想廢長立幼。太子朱常洛是宮女所生,二十年來活得如履薄冰,連冠禮都拖到十九歲才辦。如今有人持棍闖宮,誰的嫌疑最大?
張差在刑部大牢裡待了三天,突然換了說辭。五月初七,刑部主事王之寀cai)趁獄卒送飯時,單獨提審了他。王之寀是東林黨人,素來同情太子,他屏退左右,指著張差的腿傷問:“你這傷是闖宮時摔的?”
張差眼神閃爍,嘟囔道:“是……是被太監打的。”
“哪個太監?”王之寀猛地拍案,“你老實說,是誰讓你來的?不然定成死罪!”
這句話像是戳中了要害,張差突然哭了:“小人不敢說……說了怕被滅族!”
王之寀見他鬆了口,忙說:“有我在,你隻管講。”
張差這才斷斷續續道出:“去年我被人哄到北京,住進一個大宅院裡,一個太監說‘你去東宮闖一闖,闖進去就有飯吃,出了事我們保你’。還給了我一根棗木棍,說‘見人就打,尤其是穿黃袍的’。”他說那宅院在朝陽門外,看管他的兩個太監,一個叫“龐老公”,一個叫“劉老公”。
這“龐老公”“劉老公”,明眼人一聽就知道指誰——鄭貴妃宮中的太監龐保、劉成。消息一出,滿朝嘩然。禦史何士晉直接上奏:“張差一介草民,怎知東宮所在?怎敢持棍闖宮?必是有人指使!請陛下徹查龐保、劉成!”
可萬曆皇帝的反應卻很奇怪。他收到奏折後既不發怒也不批示,反而召來太子朱常洛和福王朱常洵,在慈寧宮當著群臣的麵演了場“家庭和睦戲”。萬曆拉著朱常洛的手對眾人說:“這是我的長子,我向來疼愛,何至於有廢立之心?”又轉頭對朱常洛說:“你有什麼話,跟大臣們講清楚。”
朱常洛這些年懦弱慣了,囁嚅道:“張差就是個瘋子,殺了便是,不必牽連他人。”
這場戲演得尷尬,大臣們卻看得心驚——太子明顯是被逼著息事。可越是息事,疑點越多:張差供詞裡的朝陽門宅院是誰的?龐保、劉成為何不露麵對質?更有人翻出舊賬,說鄭貴妃的內侍曾在薊州買過田產,恰好在張差老家附近。
迫於輿論壓力,萬曆下令“三堂會審”——刑部、大理寺、都察院聯合審案。會審當天,張差卻突然改口,說自己是“冤枉的”,之前的供詞是“被官差打出來的”。主審官之一的刑部尚書張問達拍著驚堂木嗬斥:“你在王之寀麵前所言鑿鑿,為何翻供?”
張差嘴硬道:“我就是想進東宮討個差事,沒人指使!”
這時,旁邊的錦衣衛都指揮使突然站出來說:“張差瘋癲已久,其同鄉可作證。”隨即傳上幾個薊州來的村民,都說張差“早年就有瘋病,時常打罵父母”。
這出反轉很是蹊蹺。東林黨人懷疑是鄭貴妃暗中操縱,可沒有實證。何士晉再次上奏,請求提審龐保、劉成,萬曆卻批複:“龐、劉二人係宮中內侍,不便出庭,著令司禮監審問。”司禮監掌印太監是鄭貴妃的心腹,這審問結果可想而知——龐、劉二人一口咬定“不認識張差”。
案子拖到五月底,萬曆終於下了道諭旨,說:“張差瘋癲成性,著即淩遲處死。龐保、劉成雖無實據,但係宮闈之人,恐有流言,著令自儘。”
這判決簡直是掩耳盜鈴。張差被處死那天,刑場周圍擠滿了百姓,有人往他身上扔石頭,罵他“瘋狗”,也有人歎息:“這漢子怕是替死鬼啊。”更奇怪的是,張差臨刑前突然喊了句:“我死了沒關係,自有替我報仇的!”這話讓監刑官臉色大變,忙下令“速刑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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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龐保、劉成的“自儘”也疑點重重。據《明神宗實錄》記載,二人死前“遍體鱗傷”,像是受過酷刑,司禮監卻報稱“畏罪自縊”。
梃擊案看似了結,實則埋下了更深的隱患。東林黨人認定是鄭貴妃主使,借機攻擊浙黨、齊黨“包庇奸邪”;而浙黨則指責東林黨“借題發揮,動搖國本”。兩派爭吵不休,連地方官都卷入其中——江南的東林書院天天集會罵鄭貴妃,而浙黨控製的《萬曆邸報》則連篇累牘說張差是“真瘋癲”。
民間的猜測更是五花八門。有的說張差是太子自導自演,想借此博取同情;有的說萬曆皇帝暗中默許,想借機敲打鄭貴妃;甚至有筆記記載如《先撥誌始》),說張差其實是福王朱常洵的門客所派,想“製造混亂,渾水摸魚”。
最耐人尋味的是太子朱常洛的態度。案結後,他給萬曆上了道奏折,說“此事已了,望陛下勿再追究,以安聖心”,字裡行間全是退讓。
這場謎案的最大贏家,其實是一直隱身的萬曆皇帝。他借“瘋漢闖宮”敲打了鄭貴妃,又借太子的“寬宏大量”彰顯了“父子和睦”,更借機把東林黨和浙黨的矛盾擺上台麵,讓他們互相牽製。至於真相?或許他根本不在乎。
梃擊案後,萬曆皇帝終於下旨讓福王朱常洵就藩洛陽,困擾朝廷二十年的“國本之爭”看似落幕。可那根棗木棍攪起的疑雲,卻成了明末三大案的開端。
五年後,萬曆駕崩,朱常洛繼位,是為泰昌帝。可他登基僅一個月,就因服用“紅丸”暴斃,成了“紅丸案”;而他死後,寵妃李選侍霸占乾清宮不肯搬走,又引發“移宮案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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