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曆四十八年八月初一1620年9月6日),朱常洛,這位熬了三十九年的太子,終於在萬曆皇帝駕崩後登上皇位,史稱泰昌帝。可他連屁股底下的龍椅還沒坐熱,一顆通紅的藥丸就要了他的命——這就是“紅丸案”。
朱常洛繼位時,站在太和殿的丹陛上,百感交集。三十九年的儲位生涯,他活得像很憋屈:萬曆皇帝的冷淡、鄭貴妃的刁難、朝臣的窺探,把他熬得形銷骨立。《明史》說他“體素弱”,其實是常年壓抑的鬱結導致的身體虛弱。
登基大典剛過三天,朱常洛就下了道諭旨:賞賜東林黨人。當年力保他儲位的王之寀、楊漣等人,要麼升官,要麼賜金。朝堂上的東林黨人撫著胡須感歎:“太子仁厚,大明有救了。”
朱常洛的身體,早被多年的“潛龍”生涯掏空了。他是萬曆皇帝與宮女所生,打小就活在鄭貴妃的陰影裡:出閣讀書拖到十二歲,冠禮遲至十九歲,連東宮的侍衛都比彆的王府少一半。萬曆晚年,他被軟禁在慈慶宮,身邊隻有幾個老太監,連太醫問診都要經過鄭貴妃的心腹傳報。有次他生了場風寒,太醫開的藥竟摻了涼性的黃連,差點把他送進鬼門關——那時候他就知道,自己的命,從來由不得自己。
登基後,鄭貴妃突然變了臉。她親自帶著八名絕色宮女住進乾清宮偏殿,說是“侍奉新帝”,又送來一匣“補藥”,說是“助陛下龍體安康”。朱常洛望著那些眼波流轉的宮女,心裡堵得慌:這哪裡是侍奉,分明是試探,是羞辱,是萬曆朝的恩怨換了副皮囊,又纏了上來。
可他不能拒。剛坐上龍椅的皇帝,根基未穩,鄭貴妃背後還有萬曆留下的舊臣,福王在洛陽的勢力也未清除。他隻能笑著收下宮女,把那匣補藥鎖進了抽屜。
泰昌元年八月初十1620年9月15日),朱常洛突然病倒了。
起初隻是頭暈,後來發展到上吐下瀉,連床都下不了。內閣首輔方從哲帶著太醫來看診,太醫診脈後臉色煞白,支支吾吾說“龍體虧損,需緩緩調治”,開的方子是些固本培元的溫補藥,吃了三天,病情反倒重了。
朱常洛躺在龍床上,望著帳頂的金龍紋,氣若遊絲。他掙紮著讓太監傳旨:“召鴻臚寺丞李可灼進殿。”
這道旨意讓朝臣炸開了鍋。李可灼是個從六品的小官,本職是掌管朝會禮儀,哪懂醫術?可他早年在福建為官時,據說得過“異人傳授”,手裡有“仙丹”能治“虛損重症”。東林黨人楊漣當時任兵科給事中,聽到消息後直奔乾清宮:“陛下,李可灼非醫官,其藥來曆不明,萬不可用!”
朱常洛卻擺了擺手,聲音虛弱:“連太醫都束手無策,何不試試?”他心裡清楚,東林黨是真心護他,可他們不懂,他的病,一半在身,一半在心——那是三十九年的壓抑、恐懼、不甘積壓出來的,溫補藥解不了。
八月二十九日9月24日)午後,李可灼捧著個錦盒進了乾清宮。盒裡鋪著紅綢,放著兩顆圓潤的藥丸,通體赤紅,像兩顆凝固的血珠,正是他口中的“仙丹”——紅丸。
“此藥采自天竺,以朱砂、人參、鹿茸等百餘種藥材煉製,需用溫水送服,”李可灼跪在地上,舉著錦盒,“臣以全家性命擔保,服下此丸,陛下三日可愈。”
旁邊的太監慌了:“朱砂有毒,怎可入丸?”李可灼道:“此乃秘製之法,毒性已去,隻剩溫補之力!”
方從哲皺著眉,他是浙黨領袖,與鄭貴妃向來交好,此刻卻拿不定主意。朱常洛盯著紅丸,忽然笑了,笑得咳嗽起來:“拿來吧。”
第一顆紅丸送進嘴裡,微苦帶澀,順著喉嚨滑下去,片刻後竟真的覺得胸口暖了些,連呼吸都順了。朱常洛精神一振,讓太監賞了李可灼白銀五十兩:“果然有效,明日再進一丸。”
消息傳到宮外,東林黨人卻坐不住了。楊漣連夜寫了奏折,說“紅丸來曆不明,李可灼非醫非官,擅進藥物,恐有奸謀”,可奏折遞到乾清宮,卻被太監攔了下來——皇帝正在“靜養”,誰也不見。
第二天,李可灼又捧著紅丸來了。這次方從哲攔住了他:“陛下剛見好轉,何必急於求成?”李可灼卻掏出一封手諭,是朱常洛親筆寫的“朕自覺神清氣爽,速進二丸”。
正午剛過,朱常洛服下第二顆紅丸,他咽下藥丸,對李可灼說:“若朕康複,封你為太醫院使。”李可灼剛磕頭謝恩,就聽龍床上的皇帝突然發出一聲慘叫,雙手捂著胸口,身體像蝦米一樣蜷縮起來,嘴角溢出黑血。
泰昌元年九月初一1620年9月26日)五更,登基僅一個月的朱常洛,在乾清宮駕崩,享年三十九歲。那兩顆紅丸,終究沒能讓他熬過這個秋天。
皇帝暴斃的消息像炸雷,轟動了剛平靜沒幾天的朝堂。
最先跳出來的是東林黨人。楊漣拿著彈劾李可灼的奏折,在文華殿哭著喊:“紅丸有毒!李可灼是奸賊!方從哲包庇凶手,罪該萬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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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林黨人紛紛附和,說紅丸裡的朱砂本就有毒,兩顆下肚,分明是蓄意謀殺;李可灼一個小官,怎敢擅自給皇帝進藥?背後定有人指使;方從哲身為首輔,不攔著反而縱容,必是同謀!
矛頭直指方從哲,更隱隱指向了鄭貴妃。有禦史說,李可灼早年在福建時,曾受過鄭貴妃侄子的恩惠;還有人翻出舊賬,說方從哲在梃擊案中就主張“速結此案”,如今又放任紅丸進獻,分明是想讓太子一脈徹底斷絕。
方從哲氣得渾身發抖,他確實與鄭貴妃交好,卻從未想過害皇帝。他辯解道:“紅丸是陛下親令服用,臣曾勸阻,奈何陛下堅持!”可沒人信他——在東林黨看來,浙黨與鄭貴妃本就是一丘之貉,皇帝死了,他們最受益。
朝堂上吵成一團,有人要抓李可灼嚴刑拷打,有人要罷免方從哲,有人甚至喊著“徹查鄭貴妃”。乾清宮內外,太監們忙著收拾皇帝遺物,卻在龍床底下發現了一個空藥盒,正是鄭貴妃當初送來的“補藥”,裡麵殘留的藥渣經太醫查驗,竟有大量的巴豆——瀉藥!
這下更炸了鍋。“鄭貴妃先用瀉藥掏空陛下身體,再讓李可灼進紅丸下毒,好立福王為帝!”
可鄭貴妃卻躲在慈寧宮,對著萬曆的牌位哭:“我若想害他,何必等到今日?”她確實送了宮女和補藥,卻沒想到補藥裡會有巴豆——那藥是她讓內侍去太醫院拿的,誰會在裡麵動手腳?
更詭異的是李可灼的供詞。他被抓進大牢後,先是說紅丸是“異人所贈”,問他異人是誰,又說“記不清了”;問他為何敢進藥,隻說“是司禮監太監崔文升讓我去的”。
崔文升是誰?鄭貴妃的心腹太監,也是當初給朱常洛開“涼藥”的人。可崔文升被抓來對質,卻一口咬定“從未見過李可灼”。兩人各執一詞,像兩隻被線牽著的木偶,在審訊官麵前演著一出漏洞百出的戲。
紅丸案的疑點,像一團亂麻,糾纏不清。
疑點一:紅丸到底是什麼?後世學者考證,紅丸的主要成分是朱砂硫化汞)、人參、鹿茸,確實含劇毒。但明朝的丹藥裡,朱砂是常見成分,認為“以毒攻毒”。李可灼若真想下毒,何必用這麼明顯的毒物?更奇怪的是,第一顆紅丸確實讓皇帝好轉,第二顆卻致命——是劑量問題,還是有人在第二顆裡動了手腳?
疑點二:鄭貴妃的補藥為何有巴豆?是她故意為之,還是內侍被人買通?鄭貴妃在萬曆朝爭了二十年儲位,如今朱常洛已登基,福王遠在洛陽,她就算殺了皇帝,也未必能立福王,反而會引火燒身。這步棋,太蠢了。
疑點三:方從哲的角色。他作為首輔,在皇帝病重時確實處置失當:既沒阻止紅丸,也沒徹查瀉藥,甚至在皇帝死後還擬了道聖旨,說“李可灼忠君愛國,暫免追責”。這道聖旨成了東林黨攻擊他的鐵證,可細想之下,他若真是凶手,何必留下這麼明顯的把柄?更像是慌亂中的失策。
疑點四:朱常洛自身的身體。他登基前就“體素弱”,登基後又連納數名宮女,縱欲過度,本就虛虧。瀉藥傷了脾胃,紅丸的熱毒又攻心,或許根本不需要“謀殺”,他的身體早已撐不住了——紅丸,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可當時的人,沒人願意相信“巧合”。明末的朝堂,早已被黨爭撕裂,任何一件事都能被貼上“派係標簽”。東林黨需要一個理由打擊浙黨,浙黨需要撇清自己,宮廷勢力需要掩蓋真相,於是紅丸成了所有人的武器。
泰昌帝的棺槨還停在乾清宮,朝堂上的爭論卻漸漸變了味。
東林黨人意識到,一味追究紅丸案,反而會讓浙黨團結起來。他們需要儘快穩定局勢,擁立朱常洛的長子朱由校繼位,才能鞏固自己的勢力。於是,爭論的焦點從“誰害死了皇帝”,變成了“如何處置凶手”。
最終的結果草草了事:李可灼被判“流放戍邊”,崔文升被貶到南京孝陵種菜,方從哲被“勒令致仕”退休),鄭貴妃則被軟禁在慈寧宮,不許再乾預朝政。紅丸案,就這麼“結”了。
沒人再問紅丸的來曆,沒人再查補藥裡的巴豆是誰放的,沒人再管李可灼和崔文升的供詞為何矛盾——對掌權者來說,穩定比真相重要。
東林黨借著紅丸案,把浙黨排擠出了內閣,暫時掌控了朝政;朱由校繼位,是為天啟帝,這位喜歡木工的皇帝,對朝堂之事毫無興趣,很快就把權力交給了太監魏忠賢——而魏忠賢,正是從司禮監一步步爬上來的,對紅丸案的“內情”了如指掌。
幾年後,魏忠賢掌權,翻出紅丸案舊賬,說“東林黨借紅丸案誣陷忠良”,把楊漣等東林黨人抓進大牢,酷刑折磨致死。那些曾喊著“徹查紅丸”的人,最終成了紅丸案的又一批犧牲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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