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),天山南路的喀什噶爾城今新疆喀什)城裡,斯蘭教白山派首領瑪罕木特的兩個兒子——波羅尼都與霍集占,這對被準噶爾部關押伊犁多年的兄弟,因清軍平定達瓦齊叛亂重獲自由,卻很快將槍口對準了他們的“解放者”。
回疆清代對天山南路的稱呼)自明末以來便處於葉爾羌汗國統治下,伊斯蘭教蘇菲派的和卓家族意為“聖裔”)逐漸掌握宗教話語權,形成白山派與黑山派的長期對立。準噶爾部征服回疆後,將兩派和卓均遷至伊犁軟禁,以“人質”控製地方。康熙年間,瑪罕木特曾試圖反抗準噶爾統治,失敗後與其子波羅尼都、霍集占一同被囚於伊犁阿巴噶斯地區,“歲納貢賦,不得自由”《平定準噶爾方略》續編卷七)。
乾隆二十年1755年)清軍初定伊犁時,定北將軍班第為穩定回疆局勢,釋放波羅尼都,派其返回葉爾羌招撫部眾,留霍集占繼續居於伊犁“以彰誠信”。班第在給乾隆帝的奏折中分析:“回部久受準噶爾苛虐,今遣和卓歸,可收其心,不煩兵戈而南疆自定。”《清高宗實錄》卷四百九十一)這一“以回治回”的策略初期頗為順利,波羅尼都回到葉爾後,迅速平定黑山派勢力,宣布歸附清廷,“獻戶籍,納貢賦,如舊例”《西域圖誌》卷十六)。
然而留居伊犁的霍集占卻另有圖謀。當阿睦爾撒納發動叛亂時,霍集占竟暗中與之勾結,認為“清人千裡遠征,勢難久駐,不如乘勢自立”《回疆通誌》卷二)。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),霍集占率部逃離伊犁,直奔葉爾羌與兄長會合,以“若聽清廷號令,必重蹈準噶爾覆轍”為由,勸說波羅尼都反叛。波羅尼初雖猶豫,但在弟弟“聖裔當主其地”的蠱惑下,最終同意舉事,二人自稱“大小和卓”“和卓”即“聖裔”之意),公開豎起反清旗幟。
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)夏,大小和卓的叛亂正式爆發。他們首先誅殺了清廷派往葉爾羌的招撫官員阿敏道及其隨從百餘人,“裂其屍,傳示諸城,以威嚇降者”《聖武記》卷四)。喀什噶爾、葉爾羌、和田等城相繼響應,僅有庫車、烏什等少數城池堅守不從。霍集占在葉爾羌自稱“巴圖爾汗”,鑄造錢幣,頒布政令,宣稱“要建立獨立的伊斯蘭汗國”《西域聞見錄》卷二)。
消息傳至北京,乾隆震怒。他在給定邊將軍兆惠的諭旨中怒斥:“朕為天下主,豈容爾等跳梁!前釋爾兄弟於囚牢,授以疆土,乃敢反噬,此而不誅,何以懲惡!”《清高宗實錄》卷五百三十五)此時清軍剛平定阿睦爾撒納叛亂,主力正屯駐伊犁,乾隆帝遂命兆惠先派副將軍富德率少量兵力試探進軍,同時調遣陝甘總督黃廷桂籌備糧草,為大規模征伐做準備。
大小和卓的叛軍並非鐵板一塊。回疆各城對其統治多有不滿,尤其是黑山派民眾,因長期受白山派壓迫,“雖被脅迫,心實歸清”《平定準噶爾方略》續編卷十)。庫車城主鄂對後為清廷所封貝子)因拒絕附逆,家族被霍集占誅殺,僅率數人突圍投奔清軍,成為平定叛亂的重要向導。鄂對向兆惠獻策:“回部諸城雖附逆,然多迫於威勢,若大軍至,必紛紛倒戈。”《清史稿·鄂對傳》)
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)五月,清軍正式兵分兩路南下:定邊將軍兆惠率主力自伊犁出發,取道天山南麓;副將軍富德領兵自巴裡坤西進,互為犄角。乾隆帝特意囑咐:“行軍當審時度勢,勿輕進,先固糧道,再圖進取。”《清高宗實錄》卷五百六十三)
第一戰發生在庫車城。庫車城“依山而建,牆高丈餘,城外有護城河”《西域圖誌》卷十七),守將阿卜都克勒木是霍集占的親信。兆惠率軍抵達後,先派鄂對喊話勸降,遭嚴拒後下令攻城。清軍“穴地攻城,炮轟其垣”,但庫車守軍頑強抵抗,“從城上擲石下,傷我士卒甚眾”《嘯亭雜錄》卷三)。激戰月餘,清軍仍未能破城,反而因暑熱和補給困難減員不少。
霍集占得知庫車被圍,親率三千騎兵來援。兆惠分兵迎擊,在庫車城外的鄂根河展開激戰。清軍“乘夜襲其營,斬馘千餘”,霍集占大敗而逃,僅帶數十人竄回葉爾羌。此戰後,庫車守將見援軍無望,乘夜棄城而逃,清軍終於攻克這座堅城。但兆惠清點兵力時發現,南下以來清軍已傷亡近三千,且糧草即將告罄,不得不暫緩進軍。
乾隆帝接到戰報後,調整策略,命兆惠“先清阿克蘇、烏什諸城,穩固後方,再圖葉爾羌”。阿克蘇城主霍集斯曾擒獲達瓦齊獻予清軍)見清軍勢大,主動開城投降,“獻馬千匹,糧萬石”《清高宗實錄》卷五百六十八),使清軍獲得重要補給。至同年秋,除葉爾羌、喀什噶爾外,回疆各城多已歸附清廷。
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)十月,兆惠決定乘勝進軍葉爾羌。他親率三千清軍其中多數為滿、蒙八旗兵)抵達葉爾羌城外,紮營於城南的黑水河畔,故稱“黑水營”。此時霍集占已在此集結數萬叛軍,雙方兵力懸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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兆惠本想趁敵軍立足未穩渡河作戰,不料剛渡一半,叛軍突然從兩翼殺出,“矢石如雨,騎兵往來衝殺”《清史稿·兆惠傳》)。清軍被迫退回河岸,陷入重圍。霍集占下令“絕其水道,困死清軍”,黑水營頓時陷入絕境。兆惠在給清廷的奏報中寫道:“我軍被圍,糧且儘,馬駝多斃,士卒煮鞍革充饑,然皆願死戰。”《平定準噶爾方略》續編卷二十一)
堅守期間,清軍展現出頑強的戰鬥力。兆惠身先士卒,“左頰被槍傷,猶策馬指揮”《嘯亭雜錄》卷三)。士兵們“掘井得水,煮糧種為食,夜襲敵營奪馬駝”,多次擊退叛軍進攻。最危急時,叛軍引河水灌營,清軍“挖溝排水,反得飲水”;叛軍斷其糧道,清軍“掘得叛軍先前埋藏的糧食數百石”《聖武記》卷四),竟奇跡般地支撐下來。
黑水營被圍的消息傳至北京,乾隆帝急命富德率援軍南下。富德一路轉戰,“遇敵於呼爾璊,轉戰四晝夜,殺賊數千”《清高宗實錄》卷五百七十三),終於在次年正月抵達黑水營外圍。兆惠見援軍至,率軍從內殺出,內外夾擊,叛軍大敗而逃,長達三個月的黑水營之圍終得解除。此役清軍雖損失慘重,但徹底挫敗了叛軍的銳氣,為最終平定叛亂奠定了基礎。
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)夏,清軍經過休整,兵分兩路展開總攻:兆惠率軍進攻喀什噶爾,富德進軍葉爾羌。大小和卓見清軍勢不可擋,竟裹挾城中百姓和財物向西逃竄,“凡不願從者,悉遭屠戮”《西域聞見錄》卷三)。喀什噶爾、葉爾羌兩城相繼光複,清軍隨即展開追擊。
七月,清軍在阿爾楚山今帕米爾高原東北)追上叛軍。富德令前鋒參讚大臣明瑞率騎兵衝鋒,“自辰至午,三戰三捷”,斬殺叛軍數千人。大小和卓率殘部逃往巴達克山今阿富汗東北部),其部眾“沿途潰散,降者甚眾”《清高宗實錄》卷五百八十六)。霍集占曾向巴達克山國王素勒坦沙求援,許諾割讓土地,遭拒絕後雙方發生激戰,叛軍大敗。
素勒坦沙深知清軍勢大,不敢收留大小和卓,遂將二人擒殺,“函其首獻於清軍”《平定準噶爾方略》續編卷二十七)。至此,曆時兩年的大小和卓叛亂徹底平定。乾隆帝接到捷報後,命人將大小和卓首級懸於京師示眾,以儆效尤,並賦詩慶祝:“凶渠授首,回疆悉平,拓地二萬餘裡,皆入版圖。”《禦製詩集》卷五十八)
平定叛亂後,兆惠率軍進駐喀什噶爾,著手安撫百姓。他發布告示:“凡被脅迫者,皆免罪;歸降者,仍其產業;逃亡者,招撫複業。”《回疆通誌》卷三)同時嚴懲叛亂骨乾,清查戶籍,恢複生產。至年底,回疆社會秩序基本穩定,“商旅漸通,農田漸墾,民漸安業”《西域圖誌》卷十八)。
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),清廷在喀什噶爾召開善後會議,確立了對回疆的統治製度。核心舉措包括:
其一,設總理回疆事務參讚大臣,駐喀什噶爾,統轄葉爾羌、和田、阿克蘇等八城,受伊犁將軍節製。各城設阿奇木伯克地方行政長官),由清廷任命,“皆從回部中擇其忠順有才者授之”《清史稿·職官誌》),但規定“阿奇木伯克不得專生殺權,大事須報參讚大臣裁決”。
其二,推行伯克製與郡縣製結合的管理模式。將回疆分為三十一城,每城設伯克若乾,分管民政、司法、稅收等事務,伯克等級從三品至七品不等,“皆食俸祿,不得私征”《西域圖誌》卷三十一)。同時派駐清軍分駐各城,設卡倫哨所)數百處,加強邊防。
其三,製定《回疆則例》,規範統治秩序。明確規定“回人犯法,依回俗處置,但死罪須報參讚大臣批準”;“禁止和卓家族乾預政務”;“減輕賦稅,舊準噶爾所定稅額減十分之三”《清高宗實錄》卷五百九十一)。這些措施既尊重了當地習俗,又強化了中央集權。
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),清廷正式在伊犁設將軍府,以明瑞為第一任伊犁將軍,“節製南北兩路,統轄外夷部落,操閱營伍,廣辟屯田”《清史稿·地理誌》)。至此,天山南北完全納入清朝中央政府的直接管轄,新疆作為一個政區名稱開始出現。
平定大小和卓叛亂,是清朝鞏固西北邊疆的關鍵一役。曆史學家魏源在《聖武記》中評價:“高宗平定回疆,其功不在唐貞觀下。唐之安西都護府,僅羈縻而已;清之伊犁將軍,則實統其地,設官置守,與內地等。”這場戰爭不僅維護了國家統一,更促進了回疆與內地的經濟文化交流。
戰後,清廷組織大規模屯田,從陝甘、內地遷移漢、回等族農民前往回疆,“授田畝,給耕牛,免賦稅三年”《新疆圖誌·屯墾誌》)。至乾隆末年,回疆耕地麵積較戰前增加一倍,糧食產量大幅提高,“歲輸米麥二十餘萬石”《西域圖誌》卷三十三)。同時,清廷開通從葉爾羌至北京的驛道,設驛站六十餘處,使“回疆之玉、棉、果,內地之茶、布、絲,往來貿易不絕”《簷曝雜記》卷四)。
在民族關係上,清廷推行“修其教不易其俗,齊其政不易其宜”的政策,尊重維吾爾族的宗教信仰和生活習俗,同時嚴禁宗教乾預政治。乾隆帝在《禦製回部總敘》中強調:“朕統禦萬邦,一視同仁,回部雖殊俗,然皆朕赤子,必使各得其所。”這種相對包容的政策,在一定時期內緩和了民族矛盾。
當然,平定叛亂的過程中也伴隨著殘酷的殺戮。據《西域聞見錄》記載,清軍在追擊叛軍時,曾“屠其城,焚其廬”,造成不少無辜百姓傷亡。但從曆史全局看,這場戰爭粉碎了分裂勢力的圖謀,使新疆地區保持了近百年的穩定,為近代中國西北疆域的奠定作出了重要貢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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