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緒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三日的馬關,春櫻已落儘,海風裹著鹹澀的氣息掠過春帆樓的窗欞。李鴻章坐在談判桌的主位,左眼的淤青尚未消退——那是三月二十日遇刺時留下的傷痕,一顆日本浪人的子彈擦過顴骨,至今說話時還帶著隱隱的痛感。
對麵的伊藤博文端坐著,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。這位日本首相剛剛拒絕了李鴻章的第三次停戰請求,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:"中堂若不允我條款,我軍將直趨北京。"他身後的陸奧宗光翻開文件,上麵的條款苛刻狠毒——割讓台灣全島及附屬各島嶼、澎湖列島,賠償軍費二億兩白銀,開放沙市、重慶等通商口岸。
李鴻章拿起放大鏡,鏡片後的目光在"台灣全島"四字上停留了許久。他想起出發前光緒帝在養心殿的囑托:"台灣萬不可割。"可此刻黃海已無北洋水師的蹤影,遼東半島的日軍正逼近山海關,紫禁城的安危係於一線。"伊藤大人,"他聲音沙啞,帶著連日談判的疲憊,"台灣乃祖宗之地,數百萬生靈,豈能拱手讓人?"
伊藤博文微微挑眉,從卷宗裡抽出一份電報:"中堂請看,澎湖已為我軍占領,台北城內外,我偵查兵已探明虛實。若開戰,台灣必為我有,何必再傷生靈?"這份三月二十三日的電報上,寫著"日軍於初八登陸澎湖,清軍守將朱上泮潰逃"的字樣《日本外交文書》第28卷)。
李鴻章沉默了。他清楚,伊藤說的是實話。自去年甲午海戰北洋水師覆滅後,清軍在陸戰中一敗再敗:九連城、鳳凰城、金州、旅順相繼陷落,日軍在旅順屠城四日,死難者達兩萬餘人;今年正月,威海衛失守,北洋水師全軍覆沒,京畿門戶洞開。日本陸軍大臣山縣有朋甚至揚言要"在直隸平原與清軍決戰",清廷早已無戰之心。
"賠款二億兩,數額過巨,"李鴻章換了個角度,試圖討價還價,"我朝歲入不過八千餘萬,如此巨款,恐難籌措。"
"可增稅,可借洋債,"陸奧宗光冷冷插話,"我軍在華作戰,耗費已逾三億,二億賠款,已是體諒。"伊藤博文接過話頭:"中堂若今日應允,條款可稍作修改;若拖延,恐不止此數。"他抬手看了看懷表,"給中堂三日考慮。"
談判陷入僵局的消息傳回北京,朝堂上炸開了鍋。光緒帝在禦書房來回踱步:"祖宗創下的基業,要在朕手中割讓,朕有何麵目見列祖列宗?"翁同龢等主戰派痛哭流涕,請求拒簽條約,再與日本決一死戰;而奕匡、孫毓汶等主和派則跪在地上,力主"忍一時之痛,保京師無虞"。
就在朝堂爭論不休時,台灣島上已是風雨欲來。三月二十九日,割台的消息通過電報傳到台北,巡撫唐景崧收到電報時,手一抖,茶盞摔在地上,碎片濺起的茶水打濕了奏稿。他連夜召集台灣士紳,在府衙大堂宣讀電文,讀到"台灣全島及所有附屬各島嶼...永遠讓與日本"時,滿座嘩然。
"朝廷怎能如此!"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猛地站起,是前工部主事丘逢甲。他祖籍廣東蕉嶺,生於台灣苗栗,自幼熟讀經書,深知海疆之重。"台灣自康熙年間入版圖,二百餘年生聚,數百萬同胞,豈能淪為異族奴隸?"他將手中的茶碗狠狠砸在地上,瓷片飛濺中,聲音因憤怒而顫抖,"我等願與台灣共存亡!"
滿堂士紳齊聲響應,有人當場寫下血書,有人脫下長衫露出刺著"忠君保國"的臂膀。次日,台北民眾罷市三日,數千人聚集在巡撫衙門前,高呼"願人人戰死而失台,決不願拱手而讓台"。台灣總兵劉永福也從台南發來急電:"永福雖老,願率黑旗軍與台共存亡,決不退縮!"《台灣通史》卷33)
這些聲淚俱下的請願,最終化作一份萬言血書,由台灣舉人汪春源等帶往北京。四月初八,汪春源跪在都察院門前,捧著血書痛哭:"台灣百姓,男願為兵,女願運糧,誓與日本決一死戰!求朝廷收回成命!"可此時的清廷早已簽下條約,血書遞上去,如石沉大海。
馬關的春帆樓裡,李鴻章終於在條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。四月十七日,《馬關條約》正式簽訂。李鴻章忽然想起同治年間與伊藤在天津會麵的情景,那時伊藤還隻是個不起眼的使團隨員,曾向他請教洋務,如今卻成了主宰中國命運的對手。"台灣百姓恐不易服,"李鴻章低聲說,"還望貴國善待。"
伊藤博文笑了笑:"此乃我國內政,不勞中堂費心。"
消息傳到台灣,全島哀慟。丘逢甲在台中組織"台灣民主國",推唐景崧為總統,自己任副總統兼義軍統領,以"永清"為年號,意為永遠臣服清朝,實則是在無援之下的無奈之舉。五月初二,日軍在基隆登陸,唐景崧率軍抵抗三日,終因兵力懸殊棄城而逃,台北陷落。
真正的血戰發生在台南。劉永福的黑旗軍與丘逢甲的義軍並肩作戰,在新竹、苗栗、彰化等地與日軍展開拉鋸。彰化保衛戰時,黑旗軍將領吳彭年率三百餘人死守八卦山,日軍以重炮轟擊,吳彭年身中數彈,仍高呼"殺賊"不止,最終與全營將士一同戰死。日軍占領八卦山後,發現清軍的屍體堆裡,有白發老者,有稚氣未脫的少年,還有抱著嬰兒戰死的婦人《日清戰爭實記》第37編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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丘逢甲在嘉義戰役中負傷,看著身邊的子弟兵一個個倒下,心如刀割。他的三弟丘逢吉戰死在曾文溪,遺體被日軍梟首示眾;他組織的義軍多是農民、漁夫,拿著鳥銃、鋤頭與裝備精良的日軍拚殺,卻無一人投降。八月,日軍逼近台南,劉永福的黑旗軍彈儘糧絕,派人向廈門求援,得到的回複卻是"朝廷已息兵,不可再添戰事"。
九月初三,劉永福在台南內埔莊召集殘部,望著空蕩蕩的營房,老淚縱橫:"我劉永福征戰四十年,從未如此絕望!"他取出僅存的銀兩分給士兵,讓他們各自逃生,自己則在深夜乘英國商船離開台灣。行至海峽時,他回望寶島,泣不成聲:"我何麵目見台灣父老!"
丘逢甲在城破前帶著家人渡海返回大陸,臨行前站在海邊,望著被日軍占領的故土,寫下《春愁》一詩:"春愁難遣強看山,往事驚心淚欲潸。四百萬人同一哭,去年今日割台灣。"此後他終生未再踏足台灣,卻始終以"台灣遺民"自居,臨終前還囑咐兒子:"葬我須向台灣島。"
《馬關條約》的簽訂,徹底動搖了晚清的根基。二億兩白銀的賠款,相當於清廷三年的財政收入,不得不向俄、法、德三國借款,利滾利之下,債務壓得朝廷喘不過氣;而台灣的割讓,讓國人徹底看清了清廷的腐朽——這個曾平定三藩、收複台灣的王朝,如今連祖宗之地都保不住了。
上海的《申報》在條約簽訂後刊文:"我君可欺,而我民不可欺;我官可玩,而我地不可玩。"梁啟超在《變法通議》中痛陳:"吾國四千餘年大夢之喚醒,實自甲午戰敗割台灣、償二百兆始。"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,僅僅學習西方的船堅炮利遠遠不夠,必須徹底變革製度,才能挽救危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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