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12年1月1日的南京,兩江總督署的門楣上那塊"兩江總督部院"的匾額已被卸下,換成了臨時趕製的"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府"木牌。門前的石階上,持槍的衛兵跺著腳取暖,軍帽上的紅纓在風雪裡顫動——他們是從浙江趕來的新軍,手中的槍杆握得筆直。
清晨六點,孫中山的馬車抵達總統府。車簾掀開時,他下意識地攏了攏身上的藏青色西裝——這是他在上海定製的,袖口繡著細小的青天白日圖案。
就職儀式設在總督署的大堂。原本供總督升堂理事的公案被撤了,換成一張鋪著白布的長桌,桌上擺著台老式留聲機,銅喇叭擦得鋥亮。各省代表擠在堂內,有穿長袍馬褂的舊官僚,有披軍大衣的將領,還有戴圓框眼鏡的留學生,彼此間用南腔北調的方言打著招呼。
九點整,黃興走到長桌前,敲了敲銅鈴。他穿一身筆挺的將軍服,"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就職典禮,開始!"他的湖南口音洪亮,震得房梁上的積雪簌簌往下掉。孫中山走到台前,從秘書手裡接過就職宣言,宣紙的邊角被風吹得卷起。他清了清嗓子,聲音透過留聲機的喇叭傳出:"傾覆滿洲專製政府,鞏固中華民國,圖謀民生幸福......"《臨時大總統就職宣言》)
宣誓時,孫中山的右手按在臨時擬定的《約法》草案上。禮畢後,黃興提議合影,眾人簇擁著孫中山走到階前,風雪突然大了起來,有人的帽子被吹掉,引得一陣哄笑,唯有孫中山的目光望向遠方,落在長江的方向。
總統府的廂房裡,臨時政府的各部總長正圍著炭盆議事。陸軍總長黃興把軍靴往炭盆邊湊了湊,靴底的冰碴化成水,在青磚上洇出深色的痕跡。"眼下最急的是軍餉,"他用手指敲著賬本,"江浙聯軍欠餉已達二十萬,再不發,弟兄們要嘩變了。"財政總長陳錦濤歎著氣,從懷裡掏出幾張銀票:"這是上海商會湊的五萬,杯水車薪啊。"《南京臨時政府檔案》)
隔壁的法製局裡,宋教仁正和幾位議員爭論《臨時約法》的條文。他穿一件灰色棉袍,袖口沾著墨漬,把"主權在民"四個字用紅筆圈出來:"這一條絕不能改!民國與清廷的最大區彆,就在這裡。"有位前清翰林出身的議員皺著眉:"百姓識字者不足十之一,談何主權?"宋教仁猛地拍了桌子,大聲說道:"正因如此,才要立此法,教民以權!"《宋教仁日記》)
總統府的廚房成了最熱鬨的地方。廚師是前總督府留下來的,正對著孫中山的食譜犯愁——廣東來的副官交代要做廣東家常菜,可他隻會做淮揚菜。當一盤清蒸鰣魚端上桌時,孫中山正和外交總長王寵惠討論列強承認問題,他夾起一筷子魚,忽然笑了:"當年在倫敦蒙難,能有半條魚就知足了。"王寵惠放下刀叉:"列強說要等南北統一才承認民國,這是逼我們和談啊。"《王寵惠回憶錄》)
臨時政府的職員也有了新的變化,文書科的小吏趙德發,前幾天還是"兩江總督署"的幕僚,如今胸前彆著"臨時政府"的銅徽章,見人就拱手:"以後請叫我科員。"他奉命抄寫《臨時約法》,寫到"中華民國之主權屬於國民全體"時,特意把"國民"二字寫得格外大。
南京的街麵也一派新的氣象。貢院街的綢緞莊掛出五色旗,老板用竹竿挑著,旗子邊角掃過隔壁當鋪的"當"字幡;剃頭鋪的夥計喊得更起勁了:"剪辮子,送民國徽章!"有個留著花白辮子的老頭,在鋪子前徘徊了半天,最終還是捂著腦袋跑了,嘴裡念叨著"身體發膚,不敢毀傷"。
秦淮河畔的畫舫上,歌女們改唱了新詞。有位叫玉芬的姑娘,把《茉莉花》的調子填了新詞:"你看那五色旗兒飄,共和的日子要來到。"聽客裡有穿軍裝的軍官,也有戴瓜皮帽的商人,有人扔銀元,有人搖頭:"還是《玉堂春》聽著順耳。"畫舫老板卻笑得合不攏嘴,他剛給船身刷了新漆,船頭插著的十八星旗在風裡招展。
外國傳教士約翰·司徒在日記裡寫:"南京的變化令人驚訝。昨天還見著穿長袍的官員坐轎子,今天就有穿西裝的議員騎自行車。"他在鼓樓附近看見,新軍士兵正教孩子們唱《中華民國國歌》,歌詞裡"東亞開化中華早"的調子,混著街頭小販"賣蒸兒糕"的吆喝,成了獨特的晨曲。有個小孩舉著紙做的五色旗,追著騎兵的馬尾巴跑,笑聲驚飛了樹梢的麻雀。
但滿清的遺老遺少並沒有死心。夫子廟的牆根下,聚集著不少前清的旗人,他們把旗袍改短,藏起旗頭,低聲打聽"鐵杆莊稼指旗人俸祿)還發不發"。有個叫金桂的旗人婦女,把祖傳的玉鐲當了,換了三鬥米,她對鄰居說:"不管誰坐天下,能讓娃吃上飯就行。"街對麵的布告欄上,貼著臨時政府"剪辮令"的告示,有人用石頭砸了個洞,洞裡露出後麵沒撕乾淨的"宣統三年"皇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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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海的電報局裡,發往北京的電報堆積如山。孫中山給袁世凱的電文寫得懇切:"君若息兵,來南京任職,總統之位讓賢。"《孫中山全集》)而袁世凱的回電卻透著敷衍:"北方局勢不穩,暫難南行。"窗外,英國領事館的旗杆上,依舊掛著龍旗。
南京臨時參議院的爭論越來越激烈。關於"國旗用五色旗還是十八星旗",代表們吵了三天。江蘇代表說五色旗"象征五族共和",湖北代表拍著桌子:"十八星旗是起義時的旗,不能換!"最後黃興提議"暫用五色旗,待統一後再議",才勉強平息爭議。散會時,雲南代表呂誌伊摔了門:"連麵旗子都定不下來,還談什麼建國!"《參議院議事錄》)
財政危機像塊石頭壓在臨時政府心頭。孫中山讓胡漢民去上海籌款,胡漢民在租界跑了半個月,隻從華僑那裡募到十萬銀元。他在給孫中山的信裡說:"滬上富商多持觀望,謂非袁公上台不投錢。"《胡漢民自傳》)總統府的衛兵們已三天沒領到餉,有人偷偷把軍裝當了換饅頭,被黃興撞見,他解下自己的懷表塞給士兵:"先拿去換些吃的,欠你們的軍餉,我黃興認賬。"
1月15日,孫中山接到武昌發來的急電:袁世凱與北方革命黨人達成協議,隻要清帝退位,他就讚成共和。孫中山當即在電文上批了"可"字。他走到窗前,看著庭院裡那棵老梅樹,枝頭的花苞已微微綻開。黃興走進來,手裡拿著擬好的《清帝退位優待條件》,說:"袁項城要給清室每年四百萬兩,是不是太多了?"孫中山望著窗外的雪:"隻要能和平退位,就答應了吧。"
那天傍晚,南京城飄起了雪花。總統府的燈光亮到深夜,孫中山還在批閱文件,案頭堆著各地送來的賀電和請願書。有份來自四川的電報說,那裡的哥老會正打著"共和"的旗號搶地盤;還有份從東北來的,說張作霖的軍隊正往山海關集結。他揉了揉太陽穴,拿起筆在紙上寫:"革命之功,非一日可竟。"
街麵上的鞭炮聲又響了起來,有人說是慶祝共和,有人說是商戶討好新政府。賣報的小孩喊著"清帝有望退位"的號外,報紙上印著孫中山的肖像,旁邊配著袁世凱的照片,兩人的目光在紙麵相遇,像一場無聲的較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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