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桑林,是那種濕濕的綠。
暮春時節,桑葉肥得能掐出水來,風過處,沙沙聲漫過田埂,恍若千萬隻春蠶在低聲絮語。林邊溪水畔,坐著個青衣女子,青絲如瀑,垂落肩頭,手裡正拈著片桑葉,眼神卻望著枝頭——那裡掛著幾個白生生的蠶繭,像綴著串小月亮。
這女子便是嫘祖。彼時她剛隨軒轅來到江南治水,見當地百姓多穿粗麻短褐,夏日焐得滿身痱子,冬日擋不住寒風,心裡總存著個念頭:這天地間,有比麻布更柔、比獸皮更暖的衣料嗎?
“嫘祖姐姐,該回去了。”兩個挎著竹籃的少女走來,籃裡裝著采來的草藥,“首領說今晚要議修堤的事呢。”
嫘祖回過神,指尖輕輕碰了碰那蠶繭,入手溫軟,像裹著團雲。“你們看這繭子,”她輕聲道,“柔軟細密,應該能做出布料才對。”
少女們湊過來看了看,笑道:“不就是蟲殼子麼?去年我還見孩童拿它當彈珠玩呢。”
嫘祖卻搖搖頭。她前日在桑林裡撿到個破繭,裡麵的蠶蟲已不見蹤影,隻留下層薄薄的絲,對著太陽看,竟泛著七彩的光。她總覺得這絲不一般,柔中帶韌,比最細的麻線還勻淨。
“你們先回,我再待片刻。”
待少女們走遠,嫘祖摘下一個蠶繭,放在掌心端詳。繭子橢圓如卵,表麵的絲纏繞得極密,像有人用無形的線織了個小窩。她試著用指甲刮了刮,那絲竟抽成了一縷,細得幾乎看不見,卻拉得很長,斷時還帶著細微的脆響。她眼睛亮了起來。
回到營地時,軒轅正在沙盤前推演河道走向,見她捧著個蠶繭進來,冕冠上的玉珠輕輕晃動:“今日又尋到什麼寶貝了?”
嫘祖將蠶繭放在沙盤邊:“我想試試,能不能把這繭子裡的絲抽出來,織成布。”
軒轅抬眼望向她,目光裡帶著期許:“你想做,便去做。需什麼幫手,儘管開口。”
次日天未亮,嫘祖便帶著幾個心靈手巧的女子鑽進了桑林。她們采了滿籃的蠶繭,又在溪邊支起陶罐,將繭子放進溫水裡泡著。水汽氤氳中,嫘祖伸出手指,輕輕撥弄繭子,那絲竟像活了一般,順著指尖滑出來,纏成一縷銀絲。
“真能抽出絲來!”一個女子驚呼。
嫘祖卻蹙起眉:“絲是有了,可怎麼織成布?”她們平日織麻布用的木架太粗,穿不住這細如發絲的蠶絲。
接下來的半月,嫘祖幾乎泡在了桑林裡。她砍來細竹,削成數十根竹篾,編成個比篩子還密的架子;又將蠶絲搓成更韌的線,試著在竹架上穿梭。第一回織出的東西,鬆鬆垮垮像張網;第二回線斷了百八十次,指尖被紮得全是小孔;直到第三十七天,她望著竹架上那方薄薄的絲帛,忽然紅了眼眶——那絲帛白如流雲,輕得能浮在水麵,對著光看,竟有層淡淡的珠光。
嫘祖將絲帛裹在身上,隻覺一陣清涼,風過時,竟像有流水在肌膚上淌過。“冬天填上棉絮,定然比獸皮暖;夏天單穿,比麻布透氣十倍。”
消息傳開,族人們都湧來看稀奇。有個老婆婆摸著絲綢,忽然哭了:“我那小孫孫,去年夏天起了滿背痱子,若是能穿上這料子……”
嫘祖心裡一動,對眾人道:“這技藝,我教你們。”
她在桑林邊辟了塊空地,豎起數十個竹架,教女子們泡繭、抽絲、織布。抽絲要在溫水裡,手勁得勻,像揉麵團般輕重得當;織布時竹梭要快,眼要準,像射箭般不差分毫。
嫘祖又取來茜草、梔子、紫草,煮出紅黃紫三色汁液,將蠶絲浸在裡麵,染出的絲線比花還豔。她教女子們用彩線在白綢上繡出圖案:先繡桑葉,紀念蠶蟲的出處;再繡遊魚,祈願河水安寧;最後繡上軒轅發明的農耕器具,盼著五穀豐登。
第一塊繡了桑葉的絲綢送呈軒轅時,他正對著河圖洛書沉思。展開絲綢的刹那,日光透過帳篷照在上麵,葉紋脈絡分明,竟像真的桑葉在風中微動。“好,好一個嫘祖!”他撫著絲帛,聲音裡滿是讚歎,“這是衣裳,也是天地生機啊!”
那年冬天,江南百姓都穿上了絲綢裡子的棉衣。孩童們不再凍得縮手縮腳,姑娘們穿著繡了花的綢裙,走在田埂上,恍若移動的花樹。有個老繡娘臨終前,將畢生繡的一幅“百蠶圖”傳給徒弟,圖上蠶蟲姿態各異,有的在吃葉,有的在吐絲,最後都化作了天上的星辰。“嫘祖娘娘說了,”老繡娘氣息微弱,“蠶蟲耗儘一生吐絲,是教我們,一針一線都要細心。”
後來嫘祖隨軒轅回到中原,絲綢技藝也傳遍九州。人們為了紀念她,在桑林邊建了“先蠶祠”,每逢三月十五她的誕辰,繡娘們都要帶著自己最得意的繡品來祭拜。供桌上總要擺著三個物件:一個蠶繭,一縷絲線,一把繡花針,這是嫘祖傳下的“三寶”。
拜師學繡的姑娘,第一課便是學“敬蠶”——采桑葉時不能傷了蠶蟲,抽絲時要念“春蠶到死絲方儘”,繡成第一件作品,必須先繡片桑葉。江南有個繡莊叫“雲縷閣”,閣主的女兒三歲便學繡,七歲時繡了隻蝴蝶,竟引得真蝴蝶落在上麵,人都說這是得了嫘祖的靈氣。
有回北方大旱,桑林枯死,繡娘們無絲可用,急得直哭。有個老繡娘想起嫘祖的話:“天地萬物,皆可入繡。”便帶著姑娘們采來蘆花、柳絮、獸毛,混在一起紡線,竟織出種帶著草木清香的料子,繡出的圖案彆有野趣。後來這手藝傳了下來,人稱“草木繡”,說是嫘祖在天之靈,教人們於絕境中尋生機。
暮色中的桑林,蠶聲依舊沙沙。祠堂裡的嫘祖像,總是拈著一縷絲線,眉眼溫潤如春水。繡娘們說,每當月上中天,能看見她的影子落在繡繃上,像在教新入門的姑娘們下針。那針腳要斜著入,像蠶蟲啃葉;線要回環,像繭子纏絲;最後收針時要留個小結,像蠶蟲化蛹,藏著“生生不息”的意思。
這便是繡娘這一行業的靈魂。彩線是大地的顏色,繡繃是天地的框架,而那千萬針繡出的,從來不止是花鳥蟲魚,是女子的心事,是人間的煙火,是從桑林溪畔開始,綿延了千年的溫柔與堅韌。就像嫘祖當年望著蠶繭時想的那樣:最柔軟的絲,能織出最堅韌的錦繡;最細微的針,能繡出最壯闊的山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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