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秋亂世起烽煙,齊景公時國運艱。
晉燕鐵騎踏疆土,賢臣晏嬰薦英賢。
田氏庶子出寒門,文能附眾武敵寒。
立表斬賈軍威振,一部兵書傳千年!
咱們這一章說的這段故事,發生在兩千五百多年前的春秋末期的齊國。
齊國,本是薑子牙的封地,齊桓公時非常威風,“九合諸侯,一匡天下”,是春秋五霸的頭一把交椅。可到了齊景公這輩兒,齊國是一天不如一天——內部有高氏、國氏、鮑氏這些老貴族爭權奪利,外頭還有晉國、燕國這倆鄰居虎視眈眈,動不動就來搶塊地、掠點糧,把齊景公愁得頭發都白了一多半兒。
這次咱們的主人公,不是王公貴族,也不是名門之後,而是個出身寒門的庶子,姓田名穰苴。後來因為他官至大司馬,執掌齊國全軍,後世才尊稱他一聲“司馬穰苴”。這人呐,彆看出身不高,可肚子裡裝的全是真本事,還留下一部兵書傳千古,成了後世兵家供奉的“武廟十哲”。
齊景公十七年公元前531年),初夏的一天,臨淄城的北門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,隻見三個渾身是血的士兵從城外飛馳而來,馬嘴裡吐著白沫,士兵的盔甲都被砍得稀爛,剛到城門口就從馬上栽了下來,扯著嗓子喊:“不好了!晉軍占了東阿、甄城,燕軍過了黃河,已經到河上之地了!前線守軍……全軍覆沒了!”
這會兒,齊景公正在宮裡跟美人喝酒呢,聽到內侍報信,手裡的酒爵“哐當”一聲掉在地上,酒灑了一地。他也顧不上撿,光著腳就往議事殿跑,一邊跑一邊喊:“快!召晏嬰、高昭子、國惠子來議事!快!”
沒一會兒,宰相晏嬰、上卿高昭子、國惠子就急匆匆來了。晏嬰是個矮個子,穿著一身深色朝服,臉上滿是憂色;高昭子和國惠子是齊國的老貴族,倆人耷拉著腦袋,看樣子也沒想到辦法。
齊景公坐在寶座上,雙手直哆嗦:“三位愛卿,晉燕聯軍都打到家門口了,前線三戰三敗,再這麼下去,臨淄城都要保不住了!你們快想個辦法啊!”
高昭子先開口了:“主公,晉軍主帥是趙鞅,那是晉國的名將,手下有三萬精兵;燕軍主將是樂羊,也是個厲害角色。咱們齊國這些年兵力空虛,老將要麼老得提不動刀,要麼就怕死不敢去,這……這可怎麼辦啊?”
國惠子也跟著點頭:“是啊主公,要不咱們跟晉燕議和吧?給他們點糧食、城池,先把這事兒了了再說。”
“議和?”齊景公氣得一拍桌子,“先祖齊桓公要是知道咱們這麼窩囊,非得從墳裡爬出來抽我!再說了,晉燕貪得無厭,這次給了城池,下次他們還來,難道咱們要把齊國的土地全送光嗎?”
就在這時候,晏嬰往前站了一步,躬身道:“主公息怒,議和絕非長久之計。臣倒有個人選,若能啟用此人,定能擊退晉燕,保住齊國!”
齊景公一聽,眼睛都亮了:“哦?晏相快說,是何人有此能耐?要是真能退敵,寡人封他做大官!”
晏嬰緩緩道:“此人姓田名穰苴,是田氏宗族的庶子,如今就在臨淄城內,以耕種為生。彆看他出身低微,可自幼熟讀兵法,胸有韜略,更難得的是,他為人正直,文能附眾,武能威敵!”
這話一出口,高昭子和國惠子當場就皺起了眉頭。高昭子冷笑一聲:“晏相,您沒開玩笑吧?田穰苴不過是個閭巷庶子,連個小官都沒做過,怎麼能當大將軍?這要是傳出去,不僅晉燕笑話咱們齊國沒人,就是咱們國內的將士,也未必服他啊!”
這高氏、國氏是齊國的老牌貴族,跟田氏一直不對付,生怕田氏掌權後搶了他們的地位。晏嬰心裡跟明鏡似的,可他這會兒顧不上這些,隻對著齊景公說:“主公,當年薑太公未遇周文王時,不過是渭水之濱的一個漁翁;管仲未相齊桓公時,也不過是個囚徒。英雄不問出身,若因穰苴是庶子就棄之不用,豈不可惜?如今大敵當前,正是用人之際,望主公以齊國社稷為重,莫要拘泥於出身貴賤!”
齊景公也知道晏嬰一向識人,不會胡亂推薦人。他沉吟片刻,道:“好!晏相既如此說,寡人就信你!來人,速去城郊田氏居所,召田穰苴入宮!”
再說這田穰苴,這時正在家裡的菜園子裡種菜呢。他三十多歲,中等身材,皮膚黝黑,雙手布滿老繭,看著就像個普通的農夫。他爹是田氏的旁支,早年間去世了,他跟著母親長大,日子窮苦。可他從小就喜歡兵法,沒錢買竹簡,就跟私塾先生借,白天種地,晚上就著油燈抄書、研讀,十幾年下來,把《軍政》《軍誌》這些古書都讀透了,還自己琢磨出不少治軍打仗的道理。
這會兒,宮裡的內侍帶著幾個士兵找上門來,說景公召他入宮。田穰苴愣了一下,趕緊洗了洗手,換了身乾淨的粗布衣服,跟著內侍就往宮裡走。
到了議事殿,田穰苴規規矩矩地行了禮。齊景公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見他雖然穿著粗布衣服,可眼神堅定,氣度不凡,心裡先有了幾分好感。他問道:“田穰苴,寡人聽聞你熟讀兵法,如今晉燕入侵,齊國危在旦夕,你可有退敵之策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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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穰苴躬身道:“主公,臣以為,如今齊軍連敗,並非兵力不足,而是軍紀渙散,將帥無威,士卒無心作戰。若臣能領兵,必先整肅軍紀,立軍威,體恤士卒,讓全軍上下一心,如此方能與晉燕一戰!”
齊景公又問:“那你打算怎麼整肅軍紀?怎麼讓士卒一心?”
田穰苴道:“軍紀者,軍之根本也。賞罰分明,則士卒畏服;與卒同甘,則士卒效死。臣若為將,定當‘賞不逾時,罰不遷列’——有功者立刻獎賞,不讓他們等待;有罪者當場處罰,不讓他們逃避。同時,臣會與士卒同吃同住,士卒不飲水,臣不先飲;士卒不進食,臣不先食;士卒受凍,臣不獨暖。如此,三軍自然同心,何愁敵不破?”
這番話,說得條理清晰,擲地有聲。齊景公聽得連連點頭。他當即站起身,走到田穰苴麵前,雙手扶住他的肩膀:“好!說得好!寡人今日就拜你為大將軍,統領齊國全軍,即刻領兵抗敵!”
田穰苴卻沒有立刻謝恩,反而跪地叩首:“主公,臣有一請求,望主公恩準。”
齊景公忙道:“愛卿但說無妨。”
田穰苴道:“臣出身卑微,驟然被拜為大將,國內貴族未必信服,軍中將士也恐有疑慮。若主公能派一位您身邊的寵臣擔任監軍,與臣一同前往軍中,既能彰顯主公的信任,也能讓眾人服帖。”
齊景公一想,這話有道理。他身邊的寵臣不少,最得寵的就是莊賈——這莊賈是景公的小舅子,平日裡跟著景公吃喝玩樂,仗著景公的勢,在臨淄城裡橫行霸道,誰都不敢惹。齊景公覺得,讓莊賈去當監軍,既能給田穰苴撐場麵,也能讓自己放心。於是他道:“好!寡人就命莊賈為監軍,明日與你一同前往軍中!”
田穰苴謝了恩,心裡卻暗自琢磨:這莊賈是個紈絝子弟,恐怕不好約束。不過既然是主公派的,正好可以借他立威。
第二天一大早,田穰苴就帶著幾個隨從,趕到了臨淄城外的軍營。這軍營是臨時搭建的,駐紮著三萬齊軍——這些士兵大多是臨時征召來的農夫,還有些是之前打了敗仗逃回來的殘兵,一個個無精打采,有的在營裡閒逛,有的躺著曬太陽,還有的在偷偷喝酒,軍紀亂得一塌糊塗。
田穰苴看在眼裡,眉頭皺了起來。他叫來軍中的軍正就是軍法官,負責執行軍法的官),問道:“軍中可有木表和漏壺?”
軍正叫公孫固,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軍人,之前跟著老將軍打過仗,見田穰苴這麼問,趕緊回道:“回將軍,營中備有,隻是許久沒用了。”
田穰苴道:“立刻把木表立在軍門左側,漏壺擺在軍門右側,校準時辰,今日正午,本將軍與監軍莊賈在此會合,點兵出征。若有遲到者,軍法處置!”
公孫固一愣,心想這新將軍剛來就這麼嚴格?但還是趕緊應聲:“喏!”
沒一會兒,木表和漏壺就立好了,春秋那時候沒有鐘表,看時間全靠這兩樣東西。木表就是一根三尺多高的木杆,立在空地上,看太陽照在木杆上的影子長短來判斷時辰;漏壺就是一個銅做的壺,壺裡裝滿水,壺底鑽個小孔,水慢慢往下漏,壺身上刻著刻度,看漏到哪個刻度就知道過了多少時辰。田穰苴立這兩樣東西,就是要要求士兵按時間辦事,一點不能含糊。
安排好這些,田穰苴就開始巡查軍營。他先去了士兵的營房,見有的營房漏雨,有的士兵沒被子,就叫來軍需官:“立刻把中軍的帳篷拆了,給士兵們修補營房;把中軍的被子分下去,不夠的就把本將軍的被子也拿去!”
軍需官有點猶豫:“將軍,這……這是您的帳篷和被子,要是監軍來了,怕是……”
田穰苴臉一沉:“監軍來了也得講規矩!士卒們連覺都睡不好,怎麼打仗?趕緊去辦!”
軍需官不敢再耽誤,趕緊照辦。士兵們見新將軍一來就關心他們的住處,都很感動,紛紛從床上爬起來,站在旁邊看著,眼神裡多了幾分敬意。
田穰苴又去了夥房,見夥房裡的飯是夾生的,菜裡連點油星都沒有,就問夥夫:“士兵們平日裡就吃這個?”
夥夫低著頭道:“回將軍,軍需官沒撥多少糧食和油,隻能這樣了。”
田穰苴立刻讓人把軍需官叫來,厲聲問道:“為什麼不給夥房撥足糧草?”
軍需官支支吾吾地說:“這……這是高上卿吩咐的,說軍中糧草緊張,得省著點……”
田穰苴冷笑一聲:“高上卿隻知省糧草,就不知士卒餓著肚子沒法打仗?你現在就去糧倉,把所有糧草都盤點清楚,按每人每天兩升粟米、半斤肉的標準,給夥房撥足!要是少了一粒米,本將軍拿你是問!”
軍需官嚇得趕緊點頭,一溜煙跑去糧倉了。沒過多久,夥房裡就飄出了米飯的香味,士兵們聞著香味,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,心裡對田穰苴更佩服了。
就這麼忙忙碌碌,不知不覺,日頭已經升到了頭頂——正午到了。田穰苴回到軍門,看了看木表,影子正好最短,漏壺裡的水也漏到了正午的刻度。可左等右等,就是不見莊賈的影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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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孫固湊過來,小聲道:“將軍,監軍大人是不是忘了時辰了?要不咱們再等等?”
田穰苴搖了搖頭,道:“軍中無戲言,定好的時辰,豈能隨意更改?再等一個時辰,若是還不來,按軍法處置!”
再說這莊賈,昨天晚上聽說自己要當監軍,心裡可美了——他長這麼大,還從沒去過軍營呢,覺得這是個出風頭的好機會。今天一大早,他的親戚朋友就都來給他餞行,在府裡擺了好幾桌酒。有人勸他:“監軍大人,田將軍定了正午在軍門會合,您可得早點去啊,彆誤了時辰。”
莊賈端著酒杯,滿不在乎地笑道:“嗨,急什麼?田穰苴不過是個庶子,能當上將軍還不是靠主公恩寵?我是主公派的監軍,他還敢對我怎麼樣?再說了,這麼多親戚朋友來送我,我總不能掃了大家的興吧?來,喝酒!”
就這麼一杯接一杯地喝,從早上喝到了下午,莊賈喝得滿臉通紅,舌頭都打了結,才醉醺醺地站起來,帶著幾個隨從,慢悠悠地往軍營走。
等他到軍門的時候,日頭都偏西了,離正午已經過了兩個多時辰。莊賈下了車,搖搖晃晃地走到田穰苴麵前,打了個酒嗝:“田……田將軍,本……本監軍來了,咱們……咱們這就點兵吧?”
田穰苴站在軍門旁,臉色鐵青,眼神像刀子一樣盯著莊賈,一字一句地問:“監軍大人,本將軍與你約定今日正午在軍門會合,為何現在才到?”
莊賈揉了揉眼睛,滿不在乎地說:“哎呀,親戚朋友都來給我餞行,我多喝了幾杯,所以來晚了點,多大點事兒啊?”
“多大點事兒?”田穰苴猛地提高了聲音,嚇得莊賈一個激靈,酒也醒了大半。田穰苴道:“莊賈!你可知‘將受命之日則忘其家,臨軍約束則忘其親,援枹鼓之急則忘其身’?如今晉燕入侵,齊國的城池被占,百姓被擄,主公在宮裡寢不安席、食不甘味,你身為監軍,不思報國,反而在家飲酒作樂,延誤軍期!你說,這是多大點事兒?”
莊賈這才有點害怕了,可他還是強撐著說:“我……我是主公的寵臣,你敢動我?”
田穰苴冷笑一聲,轉頭對公孫固道:“公孫軍正!按軍法,將領延誤軍期,當如何處置?”
公孫固往前一步,朗聲道:“回將軍!期而後至者,斬!”
“好!”田穰苴大喝一聲,“來人!將莊賈拿下,斬首示眾!”
旁邊的刀斧手一聽命令,立刻衝上來,把莊賈按在地上。莊賈這才真的慌了,掙紮著喊:“田穰苴!你敢殺我?我要見主公!我要見主公!”
田穰苴道:“軍法如山,豈容你放肆!”說著,他大手一揮:“斬!”
刀斧手手起刀落,“哢嚓”一聲,莊賈的人頭就掉在了地上。田穰苴讓人把莊賈的人頭掛在軍門的旗杆上,對全軍將士大聲道:“莊賈延誤軍期,違反軍法,這就是下場!今後若有人敢違反軍紀,無論是誰,一律按軍法處置,絕不姑息!”
三軍將士站在下麵,看著旗杆上的人頭,嚇得渾身發抖——他們誰都知道莊賈是景公的寵臣,田穰苴連他都敢殺,還有什麼不敢的?一時間,全軍上下鴉雀無聲,連大氣都不敢喘。
就在這時候,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,原來是齊景公派來的使者,拿著景公的手令,要赦免莊賈。使者騎著馬,直接衝進了軍營,嘴裡喊著:“主公有令,赦免莊賈!快放了監軍大人!”
田穰苴攔住使者,道:“軍中不得馳驅,你為何騎馬闖營?”
使者道:“我是主公派來的,有手令在此,你敢攔我?”
田穰苴道:“將在軍中,君令有所不受!”他又轉頭問公孫固:“軍營中馳驅,按軍法當如何處置?”
公孫固道:“回將軍,當斬!”
使者嚇得臉都白了,趕緊說:“我是主公的使者,你不能殺我!”
田穰苴道:“使者是主公的人,殺之不祥。但軍法不可廢,來人,把使者的馬殺了,作為懲戒!”
刀斧手立刻上前,一刀砍倒了使者的馬。使者看著倒在地上的馬,嚇得魂都沒了,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。
田穰苴這才接過景公的手令,看了一眼,對使者道:“勞煩使者回稟主公,莊賈已因違反軍法被斬首,臣此舉是為整肅軍紀,保住齊國社稷,還望主公恕罪。”
使者哆哆嗦嗦地答應著,連滾帶爬地回臨淄城了。
經此一事,全軍將士再也沒人敢輕視田穰苴,更沒人敢違反軍紀。田穰苴見軍威已立,便大聲道:“如今敵國入侵,國家危亡,本將軍願與諸位同生共死,擊退晉燕,收複失地!諸位可有此決心?”
三萬將士齊聲高呼:“願隨將軍赴湯蹈火!誓死擊退敵寇!”
田穰苴率領三萬齊軍,浩浩蕩蕩地向東阿進發。這一路上,田穰苴跟士兵們同吃同住,一點架子都沒有。
有一天,軍隊走到一個山穀裡,天突然下起了大雨,山路又滑又陡,士兵們走得很吃力。田穰苴把自己的馬讓給了一個腳崴了的士兵,自己則穿著草鞋,跟在隊伍後麵走,渾身都濕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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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晚上,軍隊在山穀裡紮營。田穰苴去巡查營房,發現有個士兵得了痢疾,躺在床上直哼哼,蓋的被子又薄又破。田穰苴趕緊把自己的厚被子拿過來,蓋在士兵身上,又讓人去夥房熬了熱粥,親自喂給士兵吃。士兵感動得眼淚都下來了,哽咽著說:“將軍,您對我這麼好,我就是死在戰場上,也心甘情願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