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拜完畢後,桓溫向朝廷上書,請求將東晉的都城從建康遷回洛陽。他在奏疏中寫道:“洛陽乃中原腹地,漢魏舊都,遷都於此,既能安撫中原百姓,又能震懾北方胡寇;且洛陽地處天下之中,便於日後北伐,收複河北、河東之地。臣懇請陛下指晉穆帝司馬聃)早作決斷,遷都洛陽,以慰天下蒼生之望。”
可桓溫的奏疏,卻遭到了朝廷的堅決反對。反對的主力,是江南的門閥大族——王、謝、袁、蕭等家族,他們的家眷、財產都在江南,若遷都洛陽,他們的利益將受到嚴重損害。比如時任宰相的王彪之琅琊王氏後人),便以“洛陽剛收複,城池殘破,且靠近北方胡寇,不安全”為由,反對遷都;謝安當時尚未成為宰相,但已是謝氏家族的核心人物)也表示“江南百姓安居已久,不願遷都,強行遷都恐引發民變”。
實際上,朝廷反對遷都的真正原因,是忌憚桓溫的權力。他們擔心,一旦遷都洛陽,桓溫將以“鎮守故都”為名,進一步掌控兵權,甚至將朝廷完全置於自己的控製之下。因此,朝廷找了各種借口,拖延遷都之事,最終將桓溫的奏疏駁回。
桓溫知道,這是朝廷在“製衡”他。但他並未發作——此時的他,已不再是當年那個“靈堂複仇”的少年,而是深諳“隱忍”之道的權臣。他沒有強迫朝廷遷都,隻是留下兩千士兵駐守洛陽,任命戴施為河南太守,負責洛陽的防務,自己則率領大軍返回荊州。
雖然沒能遷都,但第二次北伐收複洛陽,仍讓桓溫的聲望達到了頂峰。全天下的人都知道,東晉能收複故都,全靠桓溫;而桓溫也通過此次北伐,進一步鞏固了自己的權力——他被朝廷加封為“侍中、大司馬、都督中外諸軍事”,獲得了“入朝不趨、讚拜不名、劍履上殿”的特權,這是古代大臣能獲得的最高禮遇,距離“篡權稱帝”,隻有一步之遙。
第二次北伐後,桓溫成了東晉的“無冕之王”——他掌控著東晉的大部分兵權,朝廷中的大事,都需先征得他的同意;皇帝晉穆帝司馬聃,對他言聽計從;江南的門閥大族,雖對他有所忌憚,卻也不敢公開反對。但桓溫並不滿足——他想通過第三次北伐,徹底消滅北方的胡人政權,建立“不世之功”,為自己“篡權稱帝”鋪平道路。
公元369年,桓溫發起了第三次北伐,此次的目標是占據河北、河南一帶的前燕政權。前燕是鮮卑慕容氏建立的政權,當時的皇帝是慕容暐,政權掌握在太宰慕容恪、吳王慕容垂兄弟手中。前燕的實力,比前秦、姚襄更強——它占據了中原最富庶的地區,擁有十萬大軍,且慕容垂是當時北方最傑出的將領之一,擅長騎兵戰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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桓溫之所以選擇前燕作為目標,一是因為前燕剛經曆“慕容恪去世”公元367年)的權力真空,慕容垂與慕容暐的矛盾逐漸激化,政權內部出現裂痕;二是因為前燕占據了河南的部分地區,威脅到了東晉的北方邊境,“伐燕”既能消除威脅,也能獲得中原的富庶之地,為日後稱帝積累資本。
為了確保第三次北伐成功,桓溫做了前所未有的準備:他調集了五萬大軍,這是東晉建國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軍事行動;他還聯合了前秦,約定“兩國夾擊前燕,滅燕後,河南之地歸東晉,河北之地歸前秦”;同時,他開辟了“黃河水運”,通過黃河運送糧食,以解決補給問題。
公元369年四月,第三次北伐正式開始。桓溫率領大軍,從兗州出發,沿黃河東進,一路勢如破竹:在湖陸今山東魚台),擊敗了前燕的將領慕容忠,斬殺燕軍三千餘人;在金鄉今山東金鄉),又擊敗了前燕的大將慕容厲,攻克了金鄉城;接著,晉軍渡過黃河,在黃墟今河南蘭考)大敗前燕的主力部隊,斬殺前燕將領慕容臧,燕軍死傷萬餘人。
前燕皇帝慕容暐嚇得魂不附體,趕緊派使者去前秦求救,答應“若前秦出兵相救,願將虎牢關以西的土地割給前秦”。前秦皇帝苻堅,本想坐山觀虎鬥,見前燕願意割地,便派大將苟池、鄧羌率領兩萬大軍,前往救援前燕。
與此同時,前燕的吳王慕容垂,主動向慕容暐請戰,要求率軍抵禦桓溫。慕容暐雖與慕容垂有矛盾,但此時已無其他將領可用,隻得任命慕容垂為南討大都督,率領五萬大軍,前往枋頭今河南浚縣)迎戰桓溫。
枋頭是黃河中遊的重要渡口,也是通往前燕都城鄴城今河北臨漳)的必經之路。桓溫的大軍抵達枋頭後,便在此駐紮,準備進攻鄴城。而慕容垂則率領燕軍,在枋頭附近的林渚今河南浚縣東南)駐紮,與晉軍對峙。
慕容垂深知桓溫的弱點——依賴黃河水運補給。因此,他沒有與晉軍正麵決戰,而是采取了“襲擾糧道”的戰術:他派大將慕容德率領一萬騎兵,繞到晉軍的後方,襲擾黃河水運的糧船;同時,他派另一員大將慕容宙,率領兩千騎兵,不斷襲擾晉軍的營地,讓晉軍士兵無法休息。
桓溫的糧道,很快便出現了問題。慕容德的騎兵,多次攔截晉軍的糧船,燒毀了大量糧食;黃河的水位也因季節變化而下降,糧船無法順利通行。桓溫的大軍在枋頭駐留了一個多月,糧食越吃越少,士兵們開始出現饑餓和疲憊的情況。
為了解決糧荒,桓溫曾派大將袁真率軍進攻譙郡今安徽亳州)、梁國今河南商丘),試圖開辟新的糧道,卻被前燕的將領慕容塵擊敗。袁真的失敗,讓桓溫徹底失去了獲得補給的希望。
公元369年九月,桓溫見糧儘兵疲,且前秦的援軍即將抵達,隻得下令撤退。慕容垂早已料到桓溫會撤退,他沒有立即追擊,而是率領燕軍,悄悄跟在晉軍後麵,等待最佳的進攻時機。
當晉軍撤退到襄邑今河南睢縣)時,慕容垂認為時機已到。他率領五萬燕軍,突然發起進攻,同時前秦的援軍也從側翼夾擊晉軍。晉軍本就因缺糧而士氣低落,又遭到燕、秦兩軍的夾擊,頓時潰不成軍。士兵們四散奔逃,互相踩踏,死傷了三萬多人。
桓溫帶著殘兵,狼狽地逃回江南。當他回到建康時,五萬大軍隻剩下一萬多人,第三次北伐以“慘敗”告終。
枋頭之敗,對桓溫的打擊是毀滅性的。他一輩子靠軍功立威,可此次慘敗,讓他的聲望一落千丈——江南的士民開始指責他“好大喜功,不顧士兵死活”;朝廷中的門閥大族,也趁機重新抬頭,反對他的聲音越來越大;甚至他的親信,也開始對他產生懷疑。
桓溫知道,若不采取強硬措施,自己的權力將岌岌可危。他一生都在“以軍功固權”,如今軍功沒了,便隻能“以權謀固權”——他想到了一個狠招:廢立皇帝。
公元371年,桓溫率領大軍,進駐建康城外的白石壘,擺出“兵臨城下”的姿態,向朝廷上書,請求廢黜當時的皇帝司馬奕晉穆帝司馬聃死後,司馬奕繼位,是為晉廢帝),改立會稽王司馬昱為帝。
司馬奕是個老實人,在位期間並無過錯,甚至還能“恭謹節儉”,可桓溫要的就是“無過而廢”——他就是要通過“廢立皇帝”,向全天下證明:皇帝的廢立,全在他一念之間;東晉的皇權,早已掌控在他手中。
為了給廢帝找借口,桓溫編造了一個荒唐的理由——他造謠說司馬奕“不能生育”,讓自己的寵臣相龍、計好、朱靈寶等人,與後宮的美人私通,生下了兩個兒子,還說這兩個兒子“不是皇室血脈,不該繼承皇位”。他甚至還讓自己的親信,在朝廷和民間散布這個謠言,讓百姓誤以為司馬奕真的“荒淫無道”。
朝廷中的大臣,雖知道這是桓溫的陰謀,卻因懼怕他的兵權,不敢反對。隻有時任尚書仆射的王彪之,鼓起勇氣對桓溫說:“廢立皇帝是社稷大事,需有確鑿的證據。陛下指司馬奕)在位多年,並無過錯,僅憑謠言便廢帝,恐難服天下人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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桓溫卻根本不聽,他冷冷地說:“我意已決,此事無需再議。若有人反對,便是與我為敵,與社稷為敵!”
最終,朝廷隻得同意廢黜司馬奕。公元371年十一月,桓溫親自率軍進入建康,召集文武百官,宣布廢黜司馬奕,將其封為“海西公”,遷往吳縣今江蘇蘇州)居住。接著,他立會稽王司馬昱為帝,是為晉簡文帝。
司馬昱是個典型的“文人皇帝”,性格軟弱,毫無實權。他在位期間,所有的朝政都由桓溫掌控——桓溫可以隨意任免官員,可以直接頒布詔令,甚至可以不經過皇帝同意,調動軍隊。司馬昱對桓溫既懼怕又依賴,曾私下對人說:“桓溫若想稱帝,我隻能禪位給他,彆無他法。”
廢立皇帝後,桓溫的權力達到了頂峰。他被朝廷加封為“丞相、大司馬、都督中外諸軍事”,並被允許“劍履上殿、入朝不趨、讚拜不名”,還獲得了“賜九錫”的資格九錫是古代帝王賜給大臣的最高禮遇,通常被視為“篡權稱帝”的前奏)。
可此時的桓溫,已年過六十,身體也越來越差。他知道自己沒多少時間了,因此急於“加九錫、登大位”,在臨死前完成“稱帝”的心願。公元373年,桓溫病重,他讓自己的親信王坦之、謝安當時已成為朝廷的重要官員),去朝廷活動,請求給自已加九錫。
王坦之和謝安,雖表麵上服從桓溫,卻暗中反對他篡權。他們知道,隻要拖延時間,等桓溫病死,就能保住東晉的皇權。因此,他們以“加九錫的詔書,需寫得辭藻優美、符合禮製”為由,讓文人袁宏起草詔書,然後又以“詔書內容不夠完善”為由,反複修改,拖延時間。
袁宏先後修改了多次,王坦之和謝安卻始終不滿意,一會兒說“用詞不夠莊重”,一會兒說“對桓溫的功績描述不夠詳細”,硬是把加九錫的事情拖了下來。
桓溫躺在病床上,日複一日地等待著加九錫的詔書,可始終等不到。他知道,王坦之和謝安是在故意拖延,可他此時已無力起身,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時間流逝。
公元373年七月,桓溫在姑孰今安徽當塗)病逝,享年六十二歲。直到死,他也沒能拿到那象征著“準皇帝”身份的九錫,沒能完成“稱帝”的心願。
桓溫死後,他的弟弟桓衝繼承了他的兵權。桓衝與桓溫不同,他沒有“稱帝”的野心,隻想保住桓家的地位。他主動將部分兵權交還給朝廷,與謝安等人合作,共同抵禦前秦的進攻後來的淝水之戰,便是桓衝與謝安聯手指揮的)。
桓溫的兒子桓玄,繼承了父親的“野心”。公元403年,桓玄起兵叛亂,攻克建康,廢黜晉安帝司馬德宗,建立了“桓楚”政權,終於完成了桓溫未竟的“稱帝”心願。可桓玄的政權,僅存在了一年多,便被劉裕率領的北府兵擊敗,桓玄被殺,桓家也徹底衰落。
桓溫的一生,充滿了爭議。《晉書·桓溫傳》評價他“豪爽有風概,姿貌甚偉,然野心不臣,覬覦神器”,這十六個字,精準地概括了他的矛盾性——他有雄才大略,為東晉立下了赫赫戰功;卻也有勃勃野心,為了權力不擇手段。
說他有功,他確實為東晉的存續與發展,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:
拓土西南:平蜀滅成漢,將四川、雲南、貴州的大片土地納入東晉版圖,讓東晉的疆域擴大了近一半,也為東晉獲得了穩定的糧食產地和兵源地,增強了東晉的國力。
北伐複土:三次北伐,雖有勝有敗,但第一次北伐打到長安城外,第二次北伐收複洛陽,讓中原百姓看到了“王師北定”的希望,也讓北方的胡人政權不敢輕易南下,為東晉贏得了數十年的和平。
整頓吏治:他在荊州、益州任職期間,推行“屯田製”,減免賦稅,打擊貪腐,安撫流民,讓當地的經濟得到了恢複和發展,百姓的生活也有所改善。
說他有過,他的野心與手段,也給東晉帶來了巨大的動蕩:
濫用兵權:為了立威和奪權,他發動了多次戰爭,尤其是第三次北伐,明知前燕實力強大,卻仍強行出兵,導致五萬大軍死傷三萬多人,給東晉的軍事力量造成了嚴重損失。
廢立皇帝:為了掌控權力,他無過而廢司馬奕,立傀儡皇帝司馬昱,擾亂了東晉的皇權傳承,也開啟了“權臣廢帝”的先例,為後來桓玄的叛亂埋下了伏筆。
打壓異己:他在位期間,打壓反對自己的大臣,比如彈劾罷免殷浩,誅殺庾希、庾倩等庾氏家族成員,導致東晉的政治生態更加混亂,門閥之間的矛盾也更加尖銳。
可若站在桓溫的角度,我們也能理解他的“矛盾”。東晉的門閥政治,本就是“弱肉強食”的格局——王敦曾起兵叛亂,蘇峻曾攻破建康,若桓溫沒有野心,沒有兵權,恐怕早就被其他門閥打壓下去,連平蜀、北伐的機會都沒有。他的野心,既是個人欲望的體現,也是時代背景的必然產物。
桓溫臨死前,曾對身邊的親信說:“人生在世,不能流芳百世,亦當遺臭萬年。”他確實做到了——千百年後,有人稱讚他是“北伐英雄”,為漢人的尊嚴而戰;也有人指責他是“亂世奸雄”,為了權力不擇手段。
司馬光在《資治通鑒》中,對桓溫的評價更為客觀:“溫有奇才,善用兵,然性剛愎,多忌害,挾震主之威,蓄無君之誌。”他認為,桓溫有軍事才能,卻因野心太大,最終未能成就“不世之功”,反而成了曆史的爭議人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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