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梅雨季裹挾著腥甜的濕氣,謝明硯的斷尺挑開藍艾田竹籬時,竹篾縫隙間滲出的水珠順著尺身滑落,在青苔覆蓋的石徑上暈開幽藍光圈——那是青禾用藍艾根汁混合螢火蟲磷粉調製的「辨影露」,七年前他曾見她蹲在義學後院,用碾碎的熒光石喂給竹筒裡的螢火蟲,彼時她指尖沾著淡藍粉末,笑說「這是照亮暗影的燈」。
沈硯冰的鐵尺鉤尖劃過竹籬上的暗記,七道劃痕剛與青禾義學的「七日通」暗號吻合,第八道劃痕卻突然向右偏折,形成三圈螺旋紋。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想起青禾臨終前在她掌心刻下的「迂回」密語——那是鐵尺軍遇伏時的撤退信號,此刻卻出現在本該安全的藍艾田外圍。「明硯,」她的聲音混著雨聲,「螺旋紋重複三次,是『三重埋伏』。」
謝明硯剛要開口,風中突然飄來若有若無的苦杏仁味。他猛地拽住沈硯冰袖口,卻見她袖口平安結上的「全滅」二字已被雨水洇開,露出底下用藍艾汁寫的「慎入」——那是青禾的筆跡。藍艾花在晨霧中輕輕顫動,每片花瓣都凝著豆大的露珠,在灰藍色的天幕下像極了無數隻半睜的眼睛,露珠順著葉脈滑落,在青石板上彙成箭頭,指向百米外的茅草亭。
亭中石桌上的象棋殘局泛著詭異的熒光,「將」位棋子被藍艾汁染成血紅色,楚河漢界兩側的「帥」與「將」竟都刻著「沈」字。沈硯冰的鉤鏈纏住亭柱借力躍上時,石桌縫隙裡的半片藍艾葉突然發出熒光,齒痕與她五歲時咬壞的那枚鑄鉤釘完全吻合——那是兄長沈遇送給她的第一枚暗器,後來被青禾改造成了義學的戒尺。
「這是...兄長的『困龍局』。」她的指尖撫過棋盤上的「帥」位,那裡用鉤光密語刻著「硯冰親啟」,每個筆畫都帶著兄長獨有的力透紙背,「他總說棋盤如戰場,落子即鉤尖,當年教我下這局時,說最後一步要『棄帥保車』...」
「...但棄的是假帥,保的是真車。」謝明硯接上她的話,斷尺挑起「帥」位棋子,底下露出青禾的絕筆信,信紙邊緣的齒痕與他懷中的絕筆完全吻合,字跡被水漬暈開又凝固,像極了反複書寫的淚痕:「硯冰,沈遇在藍艾田深處的『慎思廬』,但切記——莫信白衣人。」他的喉間發緊,想起青禾臨終前反複呢喃「白衣」,原以為是指清正,此刻卻成了警告。
突然,四周藍艾花同時亮起熒藍光芒,千萬朵花在霧中織成巨大的楚河漢界,每朵花的位置都對應著夜梟死士的埋伏點。沈硯冰的鐵尺鉤刺入石桌機關的瞬間,謝明硯看見她後頸的月牙疤在熒光中泛起微光,與棋盤上的「將」位形成直線——那是青禾教的「鉤光定位術」,用身體作為活的羅盤。
「他們來了。」沈硯冰的聲音裡帶著七年來從未有過的顫抖,石桌翻轉露出的階梯下,傳來甲胄摩擦的沙沙聲。謝明硯摸出青禾的斷發,發絲突然繃直如箭,指向階梯深處的「慎」字石刻——那裡的縫隙間滲出一線熒光,與青禾輪椅轍印裡的熒光石材質相同,卻在他靠近時突然熄滅,如同被掐斷的呼吸。
慎思廬內的檀香混著腐草味撲麵而來,七具石棺在熒光中泛著冷光,每具棺蓋上的「沈」字都用藍艾根須纏繞,根須末端沾著新鮮泥土,像是剛從地裡挖出。沈硯冰的鉤鏈卷住橫梁時,看見棺縫裡漏出的衣角——那是鐵尺軍的舊甲,甲胄左胸的箭傷與兄長沈遇卷宗裡的「通敵箭痕」位置分毫不差。
「硯冰,許久不見。」熟悉的聲音從石棺後傳來,青禾坐在輪椅上,墨綠織錦袖口露出的腕間舊傷泛著青白,與謝明硯記憶中七年前他誤劃的傷口分毫不差。她的指尖撫過棋盤,落子聲驚飛梁上夜鴉,黑子「啪」地落在「楚河」位置,竟將棋盤上的「沈」字一分為二:「蘇信,你果然帶她來了。」
謝明硯的斷尺瞬間抵住對方咽喉,尺身與她衣領摩擦時,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艾草香——那是青禾獨有的防蛇藥味,七年來從未改變。「你究竟是誰?」他的聲音發顫,斷尺卻穩如磐石,「青禾七年前就死在龜茲山,輪椅也碎了,你怎麼會有她的輪椅?你到底是誰?」
青禾的嘴角揚起苦笑,轉動輪椅靠近時,謝明硯看見她眼底的淚痣異常鮮紅,像用鮮血點染的最後注腳。輪椅轍印在地麵劃出與孫鶴年相同的螺旋紋,卻在即將觸到他鞋麵時猛地停住:「我確實死過一次,在青崖龜茲山的火海裡。但孫鶴年需要一枚棋子替他背下科舉舞弊的黑鍋,所以用『移花接木』之計偽造了我的死亡——包括這具輪椅,都是他仿製的。」
沈硯冰的鐵尺鉤「當啷」墜地,鉤尖在青石板上刻出火星:「所以七年前你讓我留在鐵尺軍,不是為了保護我,而是為了讓我做夜梟的餌?」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想起青禾臨終前塞給她的香囊,裡麵裝的不是避蟲礬,而是能讓夜梟蠱蟲躁動的藍艾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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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禾搖頭,指尖劃過石棺上的「沈」字,棺蓋縫隙裡掉出枚鑄鉤釘,「遇」字刻痕裡嵌著半片藍艾葉:「我讓你留在暗影裡,是因為沈遇的影衛標記需要你的疤痕來補全。硯冰,你後頸的月牙疤不是夜梟的印記,是七年前沈遇用斷尺刻下的『正』字缺口——隻有當你與孫鶴年、吏部尚書的標記拚合,才能揭露夜梟『三換朱墨』的核心陰謀。」
謝明硯的斷尺突然指向青禾身後的石棺,那裡的藍艾根須竟組成「科舉舞弊,七百冤魂」的字樣,每個字都用活人血寫成:「所以你用七百份寒門考生的血書做餌,引孫鶴年啟動活字模傳送帶,實則是為了將他們偽造文書的證據一網打儘?」他的腦海中閃過慎思閣地底的骸骨,每具胸前都插著刻有「沈」字的活字模。
青禾點頭,咳出帶血的痰,血珠落在棋盤上,竟顯露出「影衛第三人」的鉤光密語。突然,地麵劇烈震動,七具石棺同時打開,弩箭破空聲中,沈硯冰的鉤鏈本能地卷住青禾輪椅,謝明硯斷尺旋舞如輪,擋下暗器的刹那,看見弩箭尾端紙條上的「滅口」二字在血珠中顯形為「沈遇已叛」。
「騙局!全是騙局!」謝明硯的斷尺抵住青禾咽喉,卻在觸及她衣袖時渾身僵住——那布料紋理,是七年前他親手為青禾修補的針腳,連補丁形狀都與記憶中絲毫不差。青禾的輪椅轍印突然發出熒光,與孫鶴年的痕跡完全重合,他的瞳孔驟縮:「你一直在騙我們!你的輪椅轍印和孫鶴年的一樣,你根本就是夜梟宗主!」
「明硯,你看這個。」青禾扯下袖口,露出與謝明硯相同的「正」字疤痕,那是七年前他們同時中了迷煙,他誤將她認作刺客時留下的。疤痕周圍爬著細小的青黑色紋路,像是中毒的跡象:「七年前我中了孫鶴年的『朱筆毒』,輪椅轍印是他用我的血仿製的,為的就是讓你懷疑我。但真正的夜梟宗主...」她的指尖轉向沈硯冰後頸的疤痕,那裡不知何時泛起熒光,與她的「正」字疤痕拚合,竟成完整的「青」字。
沈硯冰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七年前青崖龜茲山的雨夜,青禾將鐵尺鉤塞進她掌心時,掌心的字跡不是「勿信孫」,而是「勿信影」——那個「影」字被雨水衝淡,她誤認作「勿信」。她抓起石棺上的鑄鉤釘,「遇」字與她的「冰」字拚合,竟成「青遇」二字,而青禾的「青」字與「遇」字拚合,正是「青崖」山名。
「影衛三巨頭,孫鶴年、吏部尚書,還有我。」青禾的聲音突然冰冷,像是褪去了所有溫度,「但我是青崖山的鉤尖,從始至終都是。沈遇當年主動擔下通敵罪,是為了臥底夜梟內部,而我假死成為孫鶴年的『養女』,就是為了拿到夜梟總壇的鑰匙——硯冰,你的血。」
謝明硯的斷尺「當啷」墜地,與沈硯冰的鐵尺鉤發出雙重回響。青禾轉動輪椅,七具石棺依次打開,露出裡麵穿著夜梟服飾的骸骨,每具骸骨胸前都掛著刻有「影」字的鑄鉤釘,而第七具棺木裡,躺著的竟是穿著青禾墨綠織錦的假人,假人腕間戴著的銀鐲裡,藏著沈遇的最後密語:「硯冰,青禾是我們的人,總壇入口在藍艾田的『將』位下,用雙鉤合璧開啟,但若見白衣人...」
藍艾田的霧氣突然變得稀薄,月光穿過雲層,照亮了田中央的「將」位——那裡種著一株巨大的藍艾花,花瓣上的露珠彙集成鉤形,每滴露珠裡都映著青禾的倒影。謝明硯握緊沈硯冰的手,觸到她掌心的冷汗,雙鉤同時刺入花根的瞬間,他聽見青禾在耳邊低語:「蘇信,硯冰,當你們看見這朵花時,我可能已經變成了真正的影子,但請相信,影子的背麵永遠有光。」
「青禾,你為何不早告訴我們?」沈硯冰的鐵尺鉤抵住石門機關,鉤尖的鑄鉤釘與青禾的「青」字釘共鳴,發出清越的蜂鳴。青禾的投影突然出現在石門上,與七年前的臨終影像重疊,她的輪椅碾過虛擬的棋盤,斷尺輕點「帥」位時,袖口露出的腕間舊傷與沈硯冰的疤痕連成完整的「正」字:「因為真正的鉤光,需要在最黑暗的地方綻放。硯冰,蘇信,當你們鉤破這層腐網時,記得替我看看...江南的藍艾,開得有多藍。」
孫鶴年的狂笑從總壇深處傳來,伴隨著活字模轉動的轟鳴,混著苦杏仁與藍艾香的毒霧順著階梯湧來。謝明硯摸出青禾的斷發,發絲在夜風中輕輕揚起,恍若她最後的微笑拂過他耳垂。沈硯冰將「冰」「遇」「青」三枚鑄鉤釘嵌入石門,鉤尖綻放出幽藍光芒,照亮了總壇入口處堆積如山的舞弊卷宗,每一卷上都蓋著青禾的「防弊」私印——那印泥不是朱砂,是她的心頭血。
「走,」謝明硯握緊雙鉤,斷尺與鐵尺的冷光映著兩人染血的臉龐,他看見沈硯冰眼中倒映的熒光,像極了青禾義學裡永不熄滅的燭火,「青禾的鉤光從未熄滅,而現在,該讓夜梟看看,什麼是真正的雙鉤合璧——陽鉤破局,陰鉤藏鋒,而我們的殺招,藏在他們最意想不到的信任裡。」
沈硯冰點頭,鉤尖的熒光與謝明硯的斷尺交相輝映,在石門上投下巨大的「正」字陰影。藍艾田的露珠突然全部亮起,如同千萬盞明燈,照亮了通往總壇的階梯。她想起青禾說過的話:「鉤子要鉤住真相,首先得鉤住自己的心。」此刻她的心前所未有的清晰——鉤住的不是仇恨,是青禾用七年時光編織的信任,是兄長用生命守護的正義,是千萬寒門考生眼裡的星光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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