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杏仁毒霧在石階上凝成青灰色的河,謝明硯的斷尺劃破袖口時,傷口滲出的血珠竟泛著熒藍微光——那是七年前青禾為他治箭傷時,混入金瘡藥的藍艾根粉。鮮血滴在沈硯冰的鐵尺鉤尖,雙鉤相觸的刹那,熒光如活物般順著鉤鏈竄上兩人手臂,在腕間交織成完整的「正」字圖騰,圖騰邊緣跳動著細小的火焰狀紋路,如同青禾臨終前攥緊他手腕時留下的體溫餘韻。
「屏住呼吸,」沈硯冰的鉤鏈卷住石門裂隙,指節因用力過度泛白,毒霧在熒光屏障外嘶嘶作響,如無數毒蛇吐信。她忽然想起青禾教她辨毒時的場景:「朱筆毒霧會在月光下顯形為青鱗狀,就像...」話音未落,石門外突然傳來輪椅碾過碎石的「哢嗒」聲,那節奏與青禾臨終前從青崖山滾落時的轍印分毫不差,每一聲都像重錘砸在她後頸的月牙疤上,疤口傳來灼燒般的痛——那是七年前兄長沈遇為救她,用斷尺剜去夜梟烙刑印記時留下的缺口。
謝明硯的斷尺已抵住來人咽喉,月光中白衣人的兜帽被風掀起一角,露出左眼角豆大的淚痣——與青禾義學畫像上的位置分毫不差。那人袖中滑落半枚鑄鉤釘,「遇」字刻痕裡嵌著的藍艾葉還在滴水,葉麵上凝著的露珠映出謝明硯握尺的手——那姿勢與七年前青禾遭埋伏時,他本能護在她身前的姿態完全重合。
「硯冰,蘇信,」白衣人開口時,沈硯冰聽見他喉間有金屬摩擦的異響,像吞了半枚斷鉤,「我是沈遇。」他掀開右袖,空蕩的袖管裡垂下一枚銀鈴,鈴聲與青禾輪椅上的舊鈴共振,驚飛了梁上夜鴉。謝明硯注意到他腰間懸著的銀鐲,正是青禾棺中假人所戴之物,鐲內「青崖」二字被磨得見銅,邊緣凝著的暗紅血跡呈螺旋狀,與青禾絕筆信上反複塗抹的淚痕形狀相同。
「七年前龜茲山,謝承的毒箭本該穿透她心臟,」沈遇的空袖突然被風鼓脹,露出藏在肘間的青禾斷發,發絲用藍艾編成三股辮,正是青禾及笄時他送的發繩樣式,「我替她擋箭的瞬間,看見她眼底映著我的影子——那影子不是沈遇,是夜梟宗主的『影』字烙印。」他扯斷銀鐲,滾出的半枚活字模「弊」字邊角缺了一角,恰與謝明硯在慎思閣地底骸骨胸前摸到的缺口吻合,「這模子是用我肋骨刻的,每道刻痕都混著青禾的血,她用『朱筆毒』養了它七年,隻為等今天...」
沈硯冰的鐵尺鉤突然刺入他鎖骨下方,卻在觸及皮膚時猛地頓住——那裡有道與她後頸月牙疤嚴絲合縫的凹痕,像是從同一把斷尺上剜下的陰陽兩半。謝明硯想起青禾的「鉤光定位術」:「影衛標記不是傷痕,是...」「是互為鏡像的殘缺。」沈遇苦笑,毒霧中咳出的血珠落在熒光圖騰上,竟顯形為青禾的筆跡,「硯冰的疤是『正』字缺筆,我的疤是『影』字殘劃,隻有與孫鶴年的『朱筆毒』印記拚合,才能打開夜梟總壇的...」
話音被總壇深處的齒輪轟鳴切斷。沈遇踉蹌著轉身,白衣在熒光中泛著珍珠母貝的幽光,那光澤與青禾臨終前蓋在輪椅上的織錦相同。謝明硯這才注意到他衣擺內側用藍艾汁寫滿密語,每道筆畫都重疊著青禾的絕筆:「青禾未死」「沈遇未叛」「雙鉤合璧」...字跡被血水暈開,在腰腹處彙成巨大的「慎」字——正是青思廬石棺上的刻痕。
總壇中央的活字模陣如巨型蜂巢,七百個模子懸在青銅鎖鏈上,每個模子下方都墜著血色漏鬥,漏鬥裡浮著半片藍艾葉——那是青禾義學每個寒門學子的入學信物。孫鶴年站在陣眼處,手中握著青禾的斷尺,尺身纏著的繃帶滲出黑血,血珠滴在地麵,竟腐蝕出與青禾輪椅轍印相同的螺旋紋。他左胸彆著的鑄鉤釘齒痕裡,嵌著的藍艾粉突然發出熒光,與沈硯冰袖口「慎入」二字的熒光石材質完全一致。
「青禾果然把你們調教成了像樣的棋子,」孫鶴年的笑聲混著齒輪摩擦聲,像指甲刮過棋盤,「但她沒告訴你們,七年前龜茲山的火,是她親手點的。」他抬手扯下臉上的人皮麵具,謝明硯瞳孔驟縮——那麵具下的左臉爬滿青黑色毒紋,紋路走向竟與青禾腕間舊傷完全重合,「這張皮取自她的右肩,她用自己的血肉,替我背了七年黑鍋。」
沈硯冰的鉤鏈應聲斷裂,碎片劃過孫鶴年臉頰,卻在觸到那層麵具時迸出火星——那竟是用青禾輪椅上的熒光石碎片與夜梟死士的骸骨磨粉混製而成。謝明硯的斷尺指向陣眼處的銅櫃,櫃門上的鎖孔裡滲著藍艾汁,在月光下顯形為三行鉤光密語:「青禾之血」「沈遇之骨」「硯冰之淚」。銅櫃頂端的輪椅上,放著青禾的斷發辮,辮尾銀鈴刻著的「遇」字,與沈遇袖中銀鈴的「冰」字剛好拚成「遇冰則青」。
「打開看看吧,」孫鶴年轉動機關,七百個模子開始逆時針旋轉,每個模子縫隙裡滲出黑血,在地麵彙成「影衛已滅」的字樣,「這是青禾送給你們的『真相』。」銅櫃緩緩開啟,沈硯冰的鐵尺鉤「當啷」墜地——櫃中七具骸骨穿著的鐵尺軍舊甲,竟與她昨夜夢見的兄長戰損甲胄分毫不差,每具骸骨胸前的「青」字斷尺都刻著不同年份,最中央那具的銀鐲內,「勿信影」三字被劃成了「勿信青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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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...」沈硯冰踉蹌著後退,撞上謝明硯的胸膛。他聞到她發間混著的藍艾香,與青禾臨終前抱她時的氣味相同。沈遇突然噴出黑血,跪倒在模陣邊緣,空袖下露出的後腰處,烙著與孫鶴年眉心相同的「影」字印記,隻是周圍爬滿熒光石紋路,像青禾義學後院的葡萄藤。謝明硯這才驚覺,沈遇白衣內側的「青禾未死」密語,在毒霧中竟顯形為「我是誘餌」。
「硯冰,看銀鐲。」沈遇的聲音輕得像藍艾花瓣,鐲麵倒映的熒光中,孫鶴年身後的陰影突然分裂——真正的青禾坐在輪椅上,左手握著半枚「正」字鑄鉤釘,右手腕間舊傷滲出黑血,在地麵畫出與孫鶴年相反的螺旋紋。她的輪椅轍印每轉一圈,就吃掉孫鶴年的一道毒紋,像蠶食桑葉的熒光蠶。
「雙鉤合璧,破影成光。」青禾的聲音從地底傳來,帶著義學晨讀般的清越,活字模陣的縫隙中滲出熒藍光芒,將孫鶴年的假麵照得透亮——那下麵竟是一張不斷蠕動的臉,五官如融化的蠟油,眉心「正」字疤痕裡鑽出「朱筆蟲」,蟲身沾著的藍艾粉正是青禾七年來每月初一送給孫鶴年的「防蛇藥」。
謝明硯終於想起,青禾腕間舊傷總在每月十五潰爛,那是孫鶴年用「朱筆毒」逼問她的日子。沈硯冰將三枚鑄鉤釘嵌入銅櫃,鉤尖綻放的光芒中,七具骸骨突然發出嗚咽,化作塵埃露出真正的賬冊,每一頁都蓋著用心頭血混合藍艾汁的「防弊」印,印泥紋路與青禾輪椅轍印一致,最後一頁夾著半片帶齒痕的藍艾葉——那是她咬著刻模時留下的。
孫鶴年瘋狂轉動陣眼,七百個模子開始逆向噴射毒霧,霧中浮現的冤魂虛影每一個都長著青禾的臉。沈遇用最後的力氣擲出鑄鉤釘,釘入陣眼核心的瞬間,青禾的斷尺從孫鶴年手中飛出,尺身繃帶散落,露出裡麵藏著的紙條:「蘇信,硯冰,沈遇的血能解『朱筆毒』,但他...」字跡被血浸透,最後三個字暈成藍艾花形狀。
謝明硯的斷尺與沈硯冰的鐵尺鉤同時刺入陣眼,雙鉤相觸時,他突然看見青禾的記憶——七年前龜茲山,沈遇替她擋箭後,她用斷尺剜下自己右肩皮膚,蘸著血在孫鶴年臉上寫下「影」字,輪椅轍印裡的熒光石粉,是為了讓謝明硯日後能追蹤到此。而沈遇腕間的「正」字疤痕,是他為了偽裝夜梟,親手用青禾的斷尺刻下的。
「青禾!」沈硯冰在熒光中奔向輪椅上的身影,卻見青禾搖頭,指尖點向孫鶴年眉心的「朱筆蟲」——那蟲子正啃食著他的愧疚,蟲腹膨脹成青禾的輪廓。青禾轉動輪椅,轍印在地麵拚出「沈遇是藥引」的鉤光密語,謝明硯這才明白,沈遇化作花瓣的真相,是青禾用「移花接木」術將他的生命轉嫁為破陣之力。
總壇頂部轟然坍塌,藍艾田的露珠如流星雨墜落,每滴露珠都映著不同時空的青禾:五歲時在義學後院追螢火蟲,十五歲教沈硯冰刻鑄鉤釘,二十歲在龜茲山火場中笑說「鉤子要鉤住光」。謝明硯握住沈硯冰的手,發現她掌心全是血痕,正是青禾臨終前在她掌心刻的「迂回」二字,此刻與他掌紋重合,竟成「破局」。
沈遇在晨光中露出微笑,空袖拂過青禾輪椅時,袖口落下片藍艾花瓣,花瓣上凝著的露珠裡,同時映出青禾和他的臉。「當年她問我,影子的背麵是什麼,」他的聲音漸散,銀鐲裡掉出的絕筆信飄向沈硯冰,「現在我知道了...是另一個影子,互為光的影子。」信紙上的藍艾汁遇血顯形:「硯冰,蘇信,我的輪椅轍印是『正』字,孫鶴年的是『反』字,雙影合璧,即是『青』天。」
毒霧散儘時,晨光穿透雲層,照亮了總壇外漫山遍野的藍艾花。謝明硯將青禾的斷尺與沈硯冰的鐵尺鉤係在一起,掛在義學後院的老槐樹上,斷尺末端的銀鈴鐺與沈遇的銀鈴共振,發出的清響中混著青禾的輕笑。沈硯冰摸著後頸的月牙疤,發現它與謝明硯腕間的「正」字疤痕在陽光下連成一線,線的儘頭,是藍艾田裡一株新生的花莖,莖上凝著兩顆血淚狀的露珠,一顆映著青禾眼尾的淚痣,一顆映著沈遇唇角的舊傷。
「走,」謝明硯拾起賬冊,藍艾汁寫的「真相」二字在晨露中滲出金光,「青禾說過,每朵藍艾花下都埋著一個故事,現在...該讓這些故事見見光了。」沈硯冰點頭,雙鉤在晨光中劃出兩道弧線,弧線相交處,驚飛的晨鴉銜走了最後一片帶血的藍艾葉,葉麵上的齒痕裡,還凝著青禾未說完的半句話:「其實我...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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