畫麵猛地定格。
道具室裡堆滿了破爛的舞台布景和蒙塵的雜物。正中央，劉邦被結結實實地捆在一張老式木椅上，垂著頭，生死不知。他麵前的地麵上，那個用暗紅顏料畫就的巨大“眼睛司命”符號，在搖曳的燭光下，如同剛剛凝固的鮮血，散發著不祥的氣息。
而站在符號旁邊，背對著門口，負手而立的那個身影…
雖然隻是一個背影，雖然穿著件極其普通的灰色袍子，雖然身形似乎比記憶中佝僂了一點…
但那種冰冷、腐朽、如同墓穴裡爬出來的氣息，那種刻進骨髓裡的陰鷙感…
瞎眼老道！
真的是他！那個本該化為沙礫消散的怪物！
項羽喉嚨裡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，眼珠子瞬間布滿血絲。蘇雅捂住了嘴，倒抽冷氣的聲音清晰可聞。孫二娘哭的差點暈過去，剛剛已經去劉邦的床上休息了，所以現在盯著顯示器的，也就是我們三個知道內情的人。我已經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，手腳冰涼。
老道緩緩轉過身。
那張臉…更詭異了。皮膚像是蒙了一層灰敗的塵土，乾枯龜裂，皺紋深得如同刀刻。那雙本該是未瞎的眼睛，此刻隻剩下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，裡麵仿佛有細微的砂礫在緩緩流動、旋轉。嘴角卻掛著一絲極其僵硬、極其不協調的“笑容”。
“許仙…”老道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著朽木，乾澀沙啞，帶著一種非人的空洞，“千年了…你還是放不下那點凡塵孽緣。”他的“目光”如果那黑洞能稱為目光的話）似乎穿透了攝像頭，直刺人心。
許仙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，聲音卻依舊冰冷平穩：“廢話少說。放人。”
“放人？”老道喉嚨裡發出“嗬嗬”的怪笑，像破風箱漏氣，“當然可以。不過…得看你許老板，有沒有誠意，接不接得住老夫這份‘厚禮’了。”
他枯樹枝般的手指，指向地上那個巨大的“眼睛”符號：“天庭的‘磨礪’…太慢，太溫和了。它隻想把你們磨成頑石…無悲無喜，無愛無恨。”他黑洞般的“眼窩”轉向昏迷的劉邦，又轉向攝像頭或者說屏幕前的我們），那流動的砂礫似乎旋轉得更快了，帶著一種惡毒的戲謔。“但老夫現在不一樣了…老夫還想要的，是複仇！是讓你們嘗儘背叛、絕望、求而不得的滋味！讓你們…生不如死！”
他猛地轉向許仙，聲音陡然拔高，帶著一種瘋狂的蠱惑：“許仙！你不一樣！你算修士！你有慧根！更有…執念！”他枯瘦的手指指向許仙懷裡揣著碗的位置，“千年相思，刻骨蝕髓！那西湖斷橋，那雷峰塔…好苦啊！是不是？”
本小章還未完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！
許仙的身體猛地一顫！鏡頭劇烈晃動了一下。
“白素貞…”老道的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，鑽進許仙的耳朵，也鑽進我們所有人的心裡，“你想不想…再見她一麵？不是虛幻，不是輪回…是真正的她！帶著記憶的她！老夫知道…天庭做不到的事，未必…沒有彆的路！”
許仙沉默了。死一般的沉默。鏡頭對著地麵，隻能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，指節因為用力而攥得發白，微微顫抖著。
“想想吧，許仙！”老道的聲音充滿了誘惑，也充滿了毒汁，“隻要你…暗中助我。幫我除掉這幾個礙眼的絆腳石…項羽的莽撞，劉邦的油滑，還有那個李玉奇…他壞過老夫的好事！他們死了，老夫大仇得報！而你…老夫以這殘存的天道權限起誓，必助你尋得重塑白素貞元神之法！讓你們…再續前緣！如何？”
屏幕上，許仙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。他懷裡的位置，似乎有極其微弱的、溫潤的光透過衣料滲出一點點，那是宋代瓷片在應激反應？還是…許仙內心劇烈掙紮的具象？
我的心沉到了穀底。白素貞…這是許仙埋藏了千年、從未愈合的傷口！是他理智之下最深的執念！老道這一刀，捅得太狠、太準了！
項羽死死盯著屏幕，牙齒咬得咯咯作響，額頭上青筋暴跳，像一座隨時會噴發的火山。蘇雅緊緊抓住我的胳膊，指甲幾乎掐進我肉裡，大氣不敢出。
時間仿佛凝固了。
許仙會怎麼選？千年執念的誘惑…兄弟情誼的羈絆…
終於，許仙的手慢慢停止了顫抖。他緩緩抬起頭，鏡頭重新對準了老道那張砂礫化的恐怖麵孔。許仙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，金絲眼鏡後的眼神深得像寒潭，看不出絲毫波瀾。
“重塑…白素貞？”許仙的聲音平靜得可怕，聽不出喜怒，“老東西，你…拿什麼擔保？”
“哈哈哈哈哈！”老道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，身上的砂礫簌簌掉落，“老夫雖殘，天道一絲權柄尚在！這…便是信物！”他猛地抬手，枯瘦的指尖凝聚起一點極其黯淡、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灰白色光點，光點中似乎有細小的符文流轉。“接住它！融入你的‘碗’！自見分曉！至於擔保…”他黑洞般的眼窩轉向昏迷的劉邦，惡意滿滿，“你若不放心…老夫可以先放了這個廢物！表示誠意！”
說著，他枯指一彈，一道灰氣射向捆著劉邦的繩索。繩索應聲而斷。劉邦的身體軟軟地向前倒去。
就在劉邦倒下的瞬間，就在許仙似乎要抬手去接那點灰白光芒的刹那——
“滋啦——！”
顯示器屏幕猛地一黑！刺耳的電流噪音炸響！許仙身上微型攝像頭的信號，徹底中斷！
“老許！”我和項羽同時吼出聲！
一片死寂！隻有顯示器黑屏後微弱的電流聲和屋裡粗重的喘息。
信號中斷了！最後看到的畫麵，是劉邦倒地，老道指尖那點灰白的光，以及許仙那深不見底、毫無表情的臉！
發生了什麼？許仙接了嗎？他答應了嗎？劉邦怎麼樣了？
未知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，瞬間淹沒了整個谘詢室。項羽一拳狠狠砸在牆上，留下一個清晰的拳印。蘇雅臉色慘白如紙。
時間在焦灼和死寂中煎熬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也許是半小時，也許是一個世紀…門外終於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。
門被推開。
許仙回來了。
他依舊穿著那身月白唐裝，金絲眼鏡穩穩地架在鼻梁上，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，隻是嘴唇抿得比平時更緊，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有些過分的蒼白。他步履有些沉重，懷裡…抱著昏迷不醒、臉色灰敗的劉邦。
“老劉！”醒來的孫二娘哭著撲過去。
許仙將劉邦輕輕放在沙發上。孫二娘和蘇雅立刻圍上去檢查。
“老劉！老劉你醒醒！”孫二娘拍著劉邦的臉。
“脈搏弱，呼吸不穩…像是深度昏迷或者…被某種力量衝擊了心神？”蘇雅緊張地檢查著。
項羽一步跨到許仙麵前，高大的身影帶著強烈的壓迫感，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許仙，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：“人呢？那個老鬼呢？！”
許仙疲憊地捏了捏眉心，避開了項羽的目光，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：“跑了。很滑溜，借著對那地方的熟悉，還有…一些殘留的詭異力量，遁走了。我沒追上。”他頓了頓，補充道，“邦哥隻是被震暈了，休息一陣應該能醒。”
“跑了？！”項羽的聲音陡然拔高，充滿了暴怒和質疑，“你許仙出手！能讓那個半死不活的老鬼跑了？！他最後給你看了什麼？！跟你說了什麼？！信號為什麼斷了？！”他每問一句，就逼近一步，氣勢逼人。
我心頭也充滿了疑雲。信號中斷得太巧了！就在老道拋出那個致命誘惑、劉邦倒下的瞬間！許仙的反應…太平靜了！平靜得…不正常！
“老許…”我看著他蒼白的臉，試圖從他眼中找到一絲破綻，“那老道…是不是威脅你了？還是…”
這章沒有結束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！
許仙抬眼看我，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深邃依舊，卻仿佛隔了一層看不透的寒冰。他緩緩搖頭，語氣疲憊卻斬釘截鐵：“沒什麼特彆的。無非是些威脅恐嚇的瘋話。信號中斷，應該是他最後爆發了某種乾擾能量，超出了攝像頭的承受極限。”他指了指劉邦，“當務之急是邦哥。讓他好好休息。其他的…等他醒了再說。”
他不再看我們，轉身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後坐下，拿起那個宋代沉船的破碗，指腹無意識地、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碗沿那道粗糙的缺口。他的動作很輕，很專注，仿佛那是世間唯一的珍寶。燈光下，他低垂的眼瞼遮住了所有的情緒，隻留下一個疲憊而沉默的側影。
項羽還想追問，被我死死拉住。我看著他，看著那個沉默摩挲破碗的許仙，再看看沙發上昏迷不醒、臉色灰敗的劉邦…一股巨大的不安和冰冷的猜疑，如同毒藤蔓，悄無聲息地纏上了心頭。
許仙在說謊。
他一定隱瞞了什麼。
那個關於白素貞的誘惑…他動心了嗎？
那個中斷的信號…最後發生了什麼？
老道那句“暗中助我”…許仙他…真的拒絕了嗎？
信任的基石，在老道那句蠱惑和信號中斷的黑屏中，悄然裂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縫隙。屋外，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。屋內，隻有劉邦微弱的呼吸聲、孫二娘壓抑的啜泣，以及許仙指腹摩挲破碗時，發出的那極其輕微、卻令人心悸的沙沙聲…
喜歡心理谘詢室請大家收藏：()心理谘詢室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