刑部大牢的血腥味混著黴味,嗆得人睜不開眼。兩名小太監被按在刑架上,臉色慘白如紙,牙齒打顫的聲音蓋過了火盆裡的劈啪聲。
“崔總管每晚亥時都會去西跨院,說是查夜,卻總帶著一個上鎖的木匣子。”其中一個小太監終於扛不住,哭喊著吐露,“有一次我偷看到,他從匣子中拿出的不是賬本,而是一卷泛黃的布帛,上麵畫著...畫著彎彎曲曲的線,像是地圖。”
姬明顏色一凜:“布帛呢?”
“不知道...”小太監搖頭如搗蒜,“每次看完,他都會親自燒掉,灰燼埋在花池邊的土裡。”
另一邊,審問陸仟身邊小太監的禁軍也傳來消息:陸仟近半年常以選馬為由,私會一個穿布衣的外男,地點就在禦馬監的草料場。那外男每次都背著藥箱,說是給陸仟治咳嗽,卻從不見他診脈,兩人常常隔著草垛低聲說話,一見到人就會立刻散開。
“藥箱?”姬明捏著下巴沉思,“一個管馬的太監,生病自有太監診治,何須私會外男?”他立刻下令,“封鎖草料場,一寸寸地搜!”
禁軍翻遍草料場,終於在最深處的草垛下挖出了一個暗格,裡麵藏著半枚青銅令牌,還有幾張揉皺的藥方。藥方上的字跡潦草,似乎暗藏密語。
可這半枚令牌與藥方,隻能證明陸仟私通外人,卻無法直接與大秦影衛掛鉤。崔瑾的西跨院也搜了一遍,花池土裡的灰燼早已化作泥土,彆說布帛殘片,連一點灰燼的痕跡都沒了。
“殿下,這兩人像被人提點過,關鍵證據藏得極深。”姬明的親衛低聲道,“要不要拿下他們用重刑?”
姬明望著刑房外的天色,搖了搖頭:“都是老狐狸了,他們能在宮中混到高位,重刑隻會讓他們咬緊牙關。再去查一查那個穿布衣的外人,還有崔瑾燒掉的布帛。能讓他如此謹慎,絕非凡物。”
就在此時,前往王德全老家的禁軍統領跌跌撞撞闖入,戰袍上還沾著塵土:“殿下!王德全根本沒有回老家!鄰居說,他家一年前就搬走了。根據我們的人探查,王德全出宮後就消失了,連同跟著他一起的三個小太監也消失不見。”
“一年前就搬走了?”姬明心頭劇震,“那他這次為何還要告病回鄉?豈不是說他一直瞞著宮內!”
統領點頭,遞上了一個從王家舊宅找到的木盒:“這是在王德全老家梁上發現的,裡麵隻有一張畫像。畫中年輕男子眉眼與王德全有三分像!”
畫像展開,畫中人腰懸秦式軍刀,立於大秦皇宮前,嘴角隱隱帶著一絲冷笑。姬明盯著畫像上的一枚令牌,瞳孔驟然收縮,那是大秦影衛的專用印記,而且不同於普通影衛,定是那位一直潛伏在大周的天字一號!
“原來如此...”姬明喃喃自語,終於理清了頭緒。
王德全根本不是告病回鄉,而是完成任務後撤離了。他極可能是秦國安插在大周後宮的那位天字一號,潛伏二十年,借著掌印太監的身份,源源不斷地傳遞軍情。崔瑾與陸仟或許並非核心內鬼,或者說他們二人不是內鬼。隻是被他抓住了貪汙等把柄,被迫成為傳遞消息的棋子!
“難怪查不到實據...”姬明捏緊畫像,指節泛白,“真正的內鬼已經跑了,留下的不過是兩個替罪羊。”
暮色四合,此刻的皇宮西北角的雜役房後,蛛網結滿了斷牆,隻有一盞昏黃的燈籠在風裡搖晃,映出黑袍人佝僂的身影。身後兩個小太監低著頭,帽簷壓得極低。
“大人,姬明查的越來越緊了,崔總管和陸總管的宅子都被翻了底朝天,連當年給老家捎的書信都被找出來了。”一個小太監緩緩道,“那些被掉包的賬冊,與放入的令牌果然被當成了通敵的證據,刑部的人已經認定他們是內鬼了。”
黑袍人發出一聲低笑,像枯葉摩挲過石階:“王德全那邊呢?”
“按您的吩咐,我們的人在他出城當日就將他拿下。這輩子怕是不會再出現了。”另一個小太監答的乾脆,“祖宅裡那幅畫也擺好了。楚地第一畫師所畫,眉角特意模仿了王總管年輕時的模樣,誰看了都會覺得那是他年輕的時候。另外,那個畫師...”小太監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。
黑袍人緩緩抬手,露出玄色手套的手指,輕輕敲擊著身後的磚牆。崔瑾,陸仟貪腐是真,但那些通敵證據不過是影衛仿造而成;王德全的失蹤與畫像,更是精心布下的局。用三個看似有牽連的人,織成一張指向內鬼是王德全的網,把所有疑點都引向一個永遠不會開口的死人。
“姬明很聰明,可惜...”黑袍人頓了頓,聲音裡帶著一絲嘲弄,“這盤棋從一開始,就是為了讓他查到想查的人。”
兩個小太監低著頭,不敢接話。這位潛伏十年之久的夜鴉,可不像大楚夜影一般那麼溫柔。他的手段猶如毒蛇一般狠辣,不僅對敵人毫不留情,對自己更是殘忍至極。為了能夠在第一時間獲取消息,他竟然不惜舍棄一切,淨身入宮!更是在短短數年,便從一個不起眼的內侍爬到了副總管的高位。
“崔、陸二人的罪證夠了,讓他們‘畏罪自殺’吧。”夜鴉淡淡道,“另外,讓影四模仿崔瑾筆跡,就說受王德全脅迫,參與過傳遞軍情。”
“那...姬明那邊?”
“他會信的。”夜鴉轉身,融入更深的陰影裡,“當所有證據都指向一個‘合理’的答案時,沒人會懷疑答案本身是假的。”
他要的不僅僅是嫁禍他人,更是借助這場‘查內鬼’風波,徹底清洗掉皇宮裡那些忠心周帝的老太監。如今王德全叛逃,崔、陸二人畏罪自殺,掌印太監的位置空懸,正是他順理成章接手的最好時機。
夜風漸冷,角樓的陰影裡已空無一人。兩個小太監對視一眼,匆匆消失在黑夜的儘頭。
而此時,刑部地牢內,姬明聽著禁軍來報:崔瑾、陸仟畏罪自殺。在其屋內,發現崔瑾的認罪書,其中交代了被王德全如何利用其貪汙要挾,又是如何傳遞軍情。
姬明長舒一口氣,看著眼前崔瑾的認罪書,又想起王德全年輕時的畫像,終於長舒一口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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