忠魂坡上,寒風似乎都因這突如其來的對峙而凝滯。
麵對暗麟衛瞬間爆發出的森然殺氣,來人臉上並無懼色,反而深吸一口氣,翻身下馬,對著被暗麟衛嚴密保護在後的司徒靜方向,抱拳躬身道::“屬下等是太傅所派而來,求見公主!有十萬火急之事,關乎大楚存亡,關乎公主安危!”
他的聲音帶著長途跋涉的沙啞,更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急迫。
“公主”這個稱呼,以及那熟悉的楚地口音,讓墨鷹的眉頭緊緊皺起,也讓被護在後麵擦拭墓碑的司徒靜微微一頓。她緩緩轉過身,素淨的衣裙在風中微微飄動。他看著那名來自大楚的中年男子,眼神平靜得如同深潭。
“大楚存亡?我的安危?”司徒靜的聲音很輕,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,帶著一絲穿透塵世的淡漠。她向前走了幾步,暗麟衛立刻上前,將她護得密不透風。
“你們來找我,是覺得我能力挽狂瀾?還是覺得,憑借我與秦帝那點舊誼,就能讓大秦的鐵騎為之止步?”司徒靜目光落在那中年男子身上。她的語氣沒有嘲諷,隻有陳述事實的冷靜。
那中年男子急忙道:“公主!您身份尊貴,血統純正,更兼聰慧過人。如今陛下倒行逆施,人心儘喪,二位皇子亦非明主。唯有您,或可凝聚殘存人心,為我大楚求得一線生機!老太傅與眾位老臣,皆願效死力,擁戴您......”
“夠了!”司徒靜打斷他,聲音平靜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。她回身,指向身後那漫山遍野的墓碑,眼中泛起一抹難以抑製的悲慟。
“你看看他們。”她的聲音微微顫抖,“他們曾經也是大楚的將士,也有父母妻兒,也曾對未來充滿憧憬。他們跟隨我,卻將忠骨永遠埋在了異國他鄉。我司徒靜此生,欠的太多太多了。”
她轉過頭,目光重新變得堅定而清澈:“那個充滿陰謀和虛與委蛇的楚都,那個視人命如草芥的皇位,我早已厭倦,也再無留戀。老太傅他們的好意,我心領了。但這皇位,我不會要,這渾水,我也不會再去蹚。”
“我現在唯一的心願,就是留在這裡,陪著這些因我而死的將士們,為他們清掃陵園,了此殘生。這...就是我的歸宿。”
她看向那中年男子和他身後麵露絕望的隨從,最後說道:“回去吧。告訴老太傅,大廈將傾,非一木可支。讓他們各自珍重。大楚的命運,自有天數,非你我能夠強求。”
說完,司徒靜不再看他們,重新走向下一塊墓碑,繼續她無聲的祭奠。那單薄的背影,仿佛已經與這片忠魂坡融為一體,再也無法被任何世俗的權力所動搖。
“公主!若您不願出山,大皇子殿下的冤屈,將永無得報之日!”中年男子跪倒在地,聲音悲愴。
他的話,如同一聲驚雷,在寂靜的忠魂坡上炸響!
正準備繼續擦拭墓碑的司徒靜,動作猛地僵住,整個背影瞬間繃緊。一直平靜無波的臉上,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情緒波動,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痛楚和刻骨的恨意。
墨鷹眼神一厲,殺氣瞬間鎖定中年男子,隻要他再敢多說一句,便會立刻血濺五步!
司徒靜那雙清澈的眼眸此刻已是寒冰覆蓋,死死盯著那中年男子,聲音冷得如同臘月的寒風:“你,說什麼?再說一遍!”
中年男子被司徒靜此刻的眼神看得渾身發寒,但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,硬著頭皮,迎著那冰冷的目光,一字一頓的說道:“公主!二皇子黨如今正在秘密籌劃,想利用如今局勢逼迫楚帝釋放二皇子。以他在軍中的影響力和強硬做派,很可能迅速穩定局勢。屆時,大皇子的冤屈,還有誰敢去清算?”
“公主!難道您要眼睜睜看著仇人得意,看著兄長含恨九泉嗎?如今唯有您登上高位,執掌權柄,才能徹查舊案,還大皇子殿下清白,為他報仇雪恨!”
“哥哥...”司徒靜喃喃自語,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個溫潤如玉、總是護在她身前的兄長身影,以及最後得知他死訊時的痛苦。
為國?她可以冷漠。
為民?她心已死。
但為了她那冤死的哥哥,為了那位為子複仇而身死母後,她無法獨善其身。
她閉上眼,身體微微顫抖,緊握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。良久,她猛地睜開雙眼,眼中所有的迷茫和逃避都已散去,隻剩下一種近乎涅盤的決絕。
“墨鷹。”
“屬下在。”
“備車。”司徒靜的聲音恢複平靜,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冰冷堅硬,“我們...回帝都。”
她沒說回帝都做什麼,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。暗麟衛無聲地讓開道路,墨鷹深深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,轉身迅速去安排。
大秦,無極殿。
蕭照淵正在批閱奏折,聞聽曹正淳稟報司徒靜求見,執筆的手微微一頓。他抬起頭,深邃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了然。
“宣。”他放下筆,聲音平靜無波。
自去年司徒靜前往忠魂坡,為第三軍團將士守靈,便再未踏出陵園一步,更未曾主動求見。此刻突然前來,原因不言而喻,大楚的風,終究還是吹到了那與世隔絕的陵園,吹醒了她內心埋藏最深的恨意。
殿門開啟,司徒靜風塵仆仆,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,但那雙眼睛卻不再是以往的死寂,而是燃燒著一種冰冷。堅定的火焰。
她依照禮儀,躬身行禮:“參見陛下。”
“平身。”蕭照淵看著她,沒有寒暄,直接點破了她的來意,“是為了司徒睿?”
司徒靜抬起頭,聲音清晰而冷靜:“是。陛下明察秋毫。靜此番前來,懇請陛下,阻止司徒睿登臨帝位。”
蕭照淵靜靜地看著她,沒有立刻回答。他理解司徒靜的仇恨,但這其中牽扯的利害關係,遠不止私人恩怨那麼簡單。
“即便司徒睿被放出,大楚依舊會亂,依舊會走向滅亡。”蕭照淵緩緩道,“大秦如今需要的是一個能以最小代價,平穩接收的大楚,或者說,是需要一個內部徹底混亂,失去威脅,分崩離析的大楚。”
他的意思很明確,私人仇恨,需要放在國家利益之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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