逃生艙在混亂的能量亂流中劇烈顛簸,如同被巨浪拋擲的貝殼。昏迷的暮湮被束縛裝置固定在冰冷的艙壁上,斷臂處纏著臨時止血的星髓玉凝膠,滲出的血珠在失重環境下懸浮成暗紅的珍珠。他懷中那枚幽凰水晶的光芒已微弱到極致,裂痕邊緣流淌著凝固的灰白“淚痕”,唯有貼近暮湮心口時,才偶爾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悸動。
艙內幸存的戰士不足十人,個個帶傷,麵色慘白如紙,眼神空洞地望著舷窗外那片依舊粘稠、流淌著暗金光澤的星髓玉漿液層。渡骸舟燃燒的殘影、岩燼最後決絕的背影、熵獸幼體痛苦翻滾的龐大身軀…如同噩夢的烙印,灼燒著每個人的靈魂。死寂籠罩著狹小的空間,隻有生命維持係統低沉的嗡鳴和傷者壓抑的喘息。
“我們…逃出來了?”一個年輕的戰士聲音沙啞,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,打破了沉默。
沒有人回答。劫後餘生的慶幸被更深沉的絕望和悲傷取代。岩燼的犧牲像一塊巨石壓在心頭。他們付出了右臂、付出了戰友、付出了承載希望的巨艦,換來的,僅僅是手中這點…“褻瀆之殼”的漿液和碎鱗。
冥骸燈塔·星髓歸途
“看!是冥骸墟的輪盤投影!”負責導航的修士突然指著前方,聲音帶著一絲哭腔的激動。
舷窗外,粘稠的暗金色漿液層終於變得稀薄。前方深邃的黑暗中,一個巨大、殘破、卻依舊頑強旋轉著的燼脈輪盤虛影,如同指引迷途的燈塔,在熵燼海的邊緣緩緩浮現!那是千燼宮的坐標,是家的方向!
同時,一道微弱的、卻異常清晰的燼脈共鳴信號,穿透混亂的能量背景,傳入逃生艙的接收法陣。是那艘承載著最後希望的【骨燼號】運輸艦!它如同驚弓之鳥,傷痕累累,但依舊頑強地航行在冥骸墟輪盤投影的航路上!艦體後方,拖曳著一條由逸散的星髓玉“組織液”形成的、散發著溫潤乳白光澤的能量光帶,在幽暗的熵燼海中劃出一道短暫而悲壯的生命航跡。
“骨燼號…成功了!母礦樣本還在!”艙內響起壓抑的歡呼,淚水混合著血水從戰士們臉上滑落。岩燼沒有白死!他用骸骨和生命點燃的薪火,終於穿越了毀滅的深淵!
暮湮的眼皮顫動了一下,似乎在昏迷中感應到了那縷熟悉的燼脈信號和星髓玉的氣息。他乾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,仿佛在重複著岩燼最後的遺言:“…活下去…”
熵海異變·偽日之蝕
逃生艙和骨燼號運輸艦,如同兩顆傷痕累累的流星,一前一後,終於徹底衝出了噬魂星漩那粘稠的死亡疆域,駛入了相對“平靜”的熵燼海外圍液態星雲區。遠處冥骸墟那由骸骨構成的大陸輪廓在星雲中若隱若現,帶來一絲虛幻的安全感。
然而,就在所有人緊繃的神經即將鬆懈的刹那——
嗡…
一股無法形容的、源自生命本源的悸動,毫無征兆地掃過整個熵燼海!這悸動並非聲音,也非能量,更像是一種…存在的背景輻射發生了根本性的偏移!液態星雲的翻湧瞬間凝固,仿佛時間被按下了暫停鍵。那些漂浮的法則殘片停止了無序的飄蕩,如同被無形的磁場束縛,朝著某個方向微微偏轉。
“怎麼回事?”骨燼號內,負責運輸的戰士驚恐地看向舷窗。
下一瞬,答案以最令人絕望的方式呈現!
在逃生艙和骨燼號的正前方,在那片分隔熵燼海與冥骸墟的無垠黑暗虛空中,一片無法想象的、超越了所有認知尺度的“陰影”,緩緩地、無聲地“睜開”了!
那不是陰影。那是…眼瞼!
一片巨大到足以將整個冥骸墟大陸、連同其周圍數十個界域都籠罩在內的、由純粹灰白色液態星雲構成的、緩緩蠕動的輪廓!它並非實體,更像是某個無法想象的龐然巨物,其眼瞼在更高維度閉合時,在低維空間形成的恐怖投影!
這“眼瞼”的輪廓是如此巨大、如此清晰!它的邊緣流淌著粘稠的、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暗影,內部是緩慢旋轉、如同星雲風暴般的灰白渦流。僅僅是它的存在,就讓前方的空間發生了詭異的內陷和扭曲!冥骸墟大陸的輪廓在它麵前,渺小得如同沙盤模型!那作為燈塔的燼脈輪盤投影,其光芒在觸及這灰白眼瞼輪廓的瞬間,如同被黑洞吞噬,黯淡到幾乎熄滅!
偽日蝕!庇護萬界的“天空”被終極存在的眼瞼遮蔽!
終焉之眼·量級恐懼
“原…原初…”逃生艙內,暮湮猛地睜開眼!左眼深處,那沉寂的熵獸烙印如同被投入煉獄熔爐,爆發出前所未有的、幾乎要燒穿他靈魂的灰白烈焰!冰冷的意念碎片不再是模糊的低語,而是化作億萬根燒紅的鋼針,帶著無法抗拒的臣服與恐懼,狠狠刺入他的識海:
“…本體…意誌…”
“…維度…投影…”
“…蘇醒…進程…不可逆…”
“…三千界域…塵埃…”
烙印傳遞的不僅是意念,更是一幅幅破碎的、令人靈魂凍結的認知圖景:那緩緩蠕動的灰白眼瞼輪廓,僅僅是某個沉睡在更高維度、其體量足以將三千個完整界域當作塵埃般容納的終極存在,其龐大身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投影!噬魂星漩核心那被封印的幼體,不過是這終極存在在低維空間逸散出的一絲微不足道的“氣息”凝聚!炁無涯處心積慮的“喂養”,在它麵前,如同螻蟻試圖用麵包屑喚醒沉睡的恒星!
“噗!”暮湮再次噴出一口鮮血,左眼的灰白烙印光芒透出眼眶,在昏暗的艙室內投下搖曳的、不祥的光影。他死死抓住懷中滾燙的水晶,仿佛那是唯一能對抗這滅頂恐懼的錨點。
“那…那是什麼鬼東西?!”骨燼號內,戰士們癱軟在地,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,思維在超越認知的恐怖麵前徹底凍結。他們攜帶的、視若珍寶的星髓玉樣本,在這灰白眼瞼輪廓的注視下,散發出微弱的光芒,仿佛螢火之於皓月,帶著一種令人絕望的渺小感。
熵燼海,這片孕育了無數界域、又被視為毀滅源頭的液態星雲之海,此刻在所有人眼中,徹底褪去了神秘的麵紗——它根本不是什麼“海”,它分明是那沉睡的終極存在…流淌的唾液!而萬界生靈,不過是漂浮在這“唾液”中的、隨時會被舔舐吞噬的…微生物!
帶毒歸航·沉默的星髓
灰白眼瞼輪廓的蠕動持續了仿佛永恒,又仿佛隻有一瞬。最終,它如同完成了某個緩慢的“眨眼”動作,那龐大到令人窒息的投影緩緩淡化、隱去,重新融入了熵燼海那翻湧的液態星雲背景中,仿佛從未出現過。
時間重新開始流動。液態星雲恢複翻湧,法則殘片繼續飄蕩。冥骸墟的輪廓和燼脈輪盤的投影重新變得清晰。
但一切都不一樣了。
逃生艙和骨燼號內,死一般的寂靜。劫後餘生的慶幸蕩然無存,岩燼犧牲帶來的悲壯也被更深邃的、冰冷的絕望所取代。他們帶回了救命的星髓玉,帶回了對抗炁無涯的希望火種。然而,這勝利的滋味,卻浸透了來自終極深淵的劇毒。
他們窺見了真正的滅世真相。他們知道了自己掙紮求存的世界,不過是漂浮在某個沉睡巨獸口涎中的一粒塵埃。他們所付出的一切犧牲、所珍視的一切、所對抗的一切陰謀,在那終極存在的“眼瞼”開合之間,都顯得如此…可笑而徒勞。
暮湮靠在冰冷的艙壁上,斷臂處傳來陣陣空虛的劇痛。他低頭,看著懷中那枚光芒微弱、裂痕猙獰的幽凰水晶。水晶表麵,倒映著他自己左眼中那依舊燃燒著灰白烙印的、如同深淵入口的瞳孔。
活下去?
乾翻炁無涯?
在那樣存在的“注視”下?
他緩緩閉上右眼,僅剩的左眼烙印,死死“凝視”著舷窗外冥骸墟的方向,那裡有等待救治的幽凰,有需要守護的千燼宮,有炁無涯必須償還的血債。烙印深處,那源自熵獸幼體的冰冷悸動並未因終極存在的投影消失而減弱,反而在絕望的土壤中,滋生出一種更加扭曲、更加危險的…共鳴。
帶毒的勝利之舟,承載著最後的火種與最深沉的絕望,在偽日蝕殘留的、令人窒息的陰影中,沉默地駛向名為“家園”的墳墓入口。